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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简首相篇

    景佑2年(1035)2月,26岁的赵祯虽有众多美女环绕,但至今仍未生下一位皇子。于是将他四皇叔赵元份之孙、赵允让之子,出生才3年多的赵宗实(即未来的宋英宗赵曙)接入宫中,作为己子,由曹皇后抚养。

    接下来,帝国宰相又换人,李迪几乎是自动跳崖,成全了吕夷简的首相梦。

    事情由当时一位名臣范讽引起。范讽胆子极大,非常活跃,近几年来所有大事,都有他的参与。如他曾劝刘娥贬除曹利用;玉清昭应宫被雷击烧毁,刘娥要重修,范讽反对,且还反对追查失职人员;还有无论如何都要把钱惟演赶出京城;他甚至还对契丹人叫过板。最近一次风头是在仁宗废后之事上。在吕夷简表态前他就率先说过,皇后无子,早就该废了。

    他不是顶级大臣,可什么事都敢掺和,且都赌赢了。唯独最后这一次,但这也不能怪他,谁在事先就能知道哪件事才是极限?哪个人才真正惹不得呢?

    那个惹不得的人叫庞籍,也就是民间流传的包青天的死对头庞太师的原型。庞籍弹劾了范讽一件旧事:范讽当时是三司使,以大宋财政总长、仅次于东西两府的第三高官的身份为左藏库监库吴守则申请升官。理由是监库有方,没丢东西。这是他职权范围之内,很正常,但私下里一件事很不正常,他拿出了精美的银制鞍勒送给吴守则作贿赂。堂堂大宋财政总长给下属一小小的仓库保管员送礼。为什么?

    很简单。吴守则的女婿是尚美人的异母弟。怎样?关系七扭八歪,但目标准确,定要和皇宫里最炙手可热的人拉上关系。这也符合范讽一贯的做事风格,可转眼间尚美人己出家入道。然后范讽突然间觉得肉疼——钱哪!给吴守则的贿赂太多了!

    正巧范讽这时要离职出京,去兖州当官。临走前他大声喊穷,从翰林院里拿走了数千两重的白金器具。接着三司使的经济型头脑自动运转,这些白金被利用得非常划算。

    他从开封带走,一直到齐州才出手。两地差价又被他赚了不少。以上就是庞籍弹劾范讽违纪事件的始末。

    对这件事,其实只有鄙视加好笑,贿赂自己下属、卷带翰林院的金器,哪有半点使相风度?三司使可是大宋朝第三高官啊!居然被范讽做成这个样子!可无论怎样定性,这都不够罪大恶极吧?

    但结果超可怕。无论庞籍还是范讽,外加他们的支持者,都斗得头破血流、丢官罢职。先是庞籍输了,首相李迪亲自判定庞籍所奏不实,被赶出御史台,下放成地方官。

    庞籍不服。不服的结果是朝廷派出了淮南转运使黄总、提点河北刑狱张嵩去复查。看下这两人的官职,再想一下范讽的违纪程度,能得出一结论:宋朝是派出了上海市公安局长去调查上海市嘉定区南翔镇小李家丢的一只鸡!

    事情闹大发了!于是范讽有罪,12日被贬去做武昌行军司马。13日,李迪的大宋首相也被拿下!

    全天下都向庞籍致敬,您真是名副其实的御史啊!但庞籍定也在苦笑,其实这么做也有他自己的一点私心,根源就在吴守则女婿的异母姐姐尚美人身上。尚和杨不同,杨美人只是别宅安置。多年后又被重新接回宫里,不断升位,死时被追赠德妃。而尚美人却老死道观之中,再不见天日。根本原因在于她干政!这女人自受宠后,就觉得天下除赵祯外她最大,居然某天派出亲信太监到开封府“传旨”把开封城内一些工人的租税免除。

    钱不多。但这是在命令国家公务机关,干涉国家税务体制。那时庞籍还只是开封府判官。没等上司下令,他就把这太监按倒痛打一顿,且建议从此之后。后宫嫔妃的任何命令,开封府都不接受!

    梁子就这样结下了,之后没完没了,就算尚美人变成尚道士都要斗个清楚明白。之所以这样,根源就在于庞籍的性格。

    回到这件事上,庞籍决心抓住一个官员在官场上安身立命的根本——品德。一旦成立,范讽就再没出头之日。这些具体的小罪名只够让他降级不会要他的命,但降下去后,就再别想升起!

    至于首相李迪,纯粹是友情演出,他是范讽多年老友,老朋友的终身啊,怎能不拉一把?可谁曾想一小小的庞籍居然这样强硬,要求复查,紧接着复查的力度就疯狂飙升,超出首相、前使相的思想准备——不对!庞籍的上面肯定有人!那会是谁呢?宰相吕夷简!他一直在等着扳倒李迪的机会,难得李迪自己送上门来。好吧!走运的庞籍,我来帮你!于是事情紧转直下…

    可这一天,吕夷简领朝押班,趾高气扬。突然他觉得身后不对劲,转头一看,身后边的人不是王随、宋绶这两个参知政事,而是王曾!

    你…你不是西府枢密院的人吗?你站错位置了!

    呵呵,王曾随意地笑了笑,皇上刚把我调过来,说我还是在东府的好。吕夷简瞬间昏倒!

    王曾,那是天圣年间做过首相的人,当时吕夷简还是他的手下。天哪!为赶走李迪我费尽了心思,难道竟是替王曾做了嫁衣衫?他到了东府,还有我吕夷简的什么事吗?

    吕夷简强忍住慌乱,听清楚了大次序——宰相:吕夷简、王曾;参知政事:蔡齐、盛度;枢密使:王随、李谘;枢密副使:宋绶、王德用、韩亿。

    我是首相、王曾是次相,谢天谢地…吕夷简突然站了起来:反对!王曾是国之元老,有丰富的首相经验,比我强,我决定仍做他副手,听从他的领导!

    周围射来各种目光,有当年他推荐张士逊、甘愿不做宰相时的佩服,但更多的是鄙夷加愤怒。花样可以玩,但不能玩两次。现在谁都知道你是什么人,再装还有意思吗?回答是有,吕夷简工作热情空前高涨,无论巩固位置还是抵挡王曾,他都要做出成绩。

    于是做得越多,就越让那个人憎恶。3月上旬,范仲淹回来了。回来后的官职有点闲,是天章阁待制。

    “阁”或“馆”在宋朝的官职里非同小可,如龙图阁、昭文馆,这都是非常有名的建筑物。但千年后的我们之所以知道它们。很大程度上是因“龙图阁大学士包拯”之类的显赫名头,但实际上,最强的却是昭文馆、集贤院。

    天圣年间之后,首相必加昭文馆大学士、次相必加集贤院大学士的头衔。等而下之,各处馆、阁的学士、直学士、待制等官职也水涨船高。其中就有天章阁系统。

    天章阁建得有点晚,是赵祯父亲赵恒在大中祥符年间拜神时盖起来的,位置在皇宫里龙图阁北边、会庆殿西边。赵恒死后,天章阁成了遗产,很有些神圣和怀念的味道。官职也由它来命名。但这一套官职小的可怜,所谓“天章阁待制”不过就是皇帝的侍从、跟班的。

    可范仲淹在他的人生第一光、上书要求刘娥还政时的官职是秘阁校理,也不大,和天章阁待制差不多。但经努力后。己升到了知谏院的右司谏,这也可说是位高权重了吧?可这次下乡改造,连治水这样的累活都搞定了,官职却居然昔日重现。再次回到了侍从。这只能证明一件事:帝国宰相吕夷简,他的肚子不太大,定撑不下一条船。

    侍从就侍从。范仲淹一点都没反对。天章阁就在皇宫里,侍从早晚都会见到皇帝,以范仲淹的才学和名声,几乎天天都能得到和皇帝聊天的机会。想象一下不必写奏章,随时都能发表意见的乐趣吧。

    时间不长,大概三四个月之后,吕夷简突然托人给他带了句话“待制乃侍从,非口舌之任”提醒他你现在是个跟班的,拜托别再像以前做言官时那样说三道四。

    可范仲淹振振有辞“论思政侍臣职,余不敢勉”给皇帝进言,讨论政治,正是侍从该干的活,我可不敢偷懒。

    这就给吕夷简出了个难题,对这样的人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不急。有一本书可以教你——9月,参知政事宋绶集合中书省政事堂的各位宰相的智慧,写成了419册的《中书总例》,宰相们该怎么干活,这本书里什么都有。

    书成之后,吕夷简喜不自胜,逢人便讲——自从有了这套书,就算只是个蠢人,也能当宰相了…

    11月8日,废皇后郭氏突然去世。案情分析如下:

    仁宗陛下某天偶然到后花苑去玩,偶然看到了一乘积满灰尘的小轿。那是他前妻经常坐的…那一天皇帝呆呆的站了很久,然后提起笔来写了点什么,命人送到了长宁宫。前皇后、现玉京冲妙仙师郭氏看了突然流泪,那是首《庆金枝》,她丈夫还在想她。郭皇后伤感之余,写了首和词,回赠赵祯。据记载词句哀惋凄切,皇帝看了后更难过,立即命人悄悄去请前妻坐上小轿秘密进宫,见上一面。但没想到被拒绝了。前皇后有一条件:如要她再进宫,必须“百官立班,受册万可”也就是要再当皇后。

    这…就是条件?史称赵祯犹豫了,长时间的沉默,不置可否。

    但皇宫是个森严寂寞的地方,宫女太监们唯一消遣就是刺激性的八卦小道消息。前皇后要求复位的条件就像疾速流淌的暗流,从她的长宁宫瞬间就流到了信息终端——大太监阎文应的耳朵里。紧接着消息外传,首相吕夷简也知道了。

    然后来看现场:年底,赵祯按惯例出宫到南郊举行郊祀大典——长宁宫里的郭氏突然生病——阎文应带御药院的医官去看病。御药院的头叫阎士良,是阎文应的儿子(亲的?干的?不详)——几天后郭皇后暴亡——赵祯回宫才知人死了,很悲痛,但没办法,只能重新追册郭氏为皇后,以最高等级出殡发丧。

    只要稍微知道点内幕的人,就都会闪出一念头——郭皇后是阎文应害死的,手段是趁机下毒。说不定就连最初的得病,都是他派人做的手脚。谁让他儿子是御药院的,还就在现场?

    但问题关键是没法指证,不仅没人证,连物证都没有。那是皇后啊,不管是不是前妻,都是皇帝陛下的私人产业,以为死了就能让你随便去解剖求证?

    可眼睁睁看着这死太监逍遥法外,那大宋还要那么多言官干什么?这时御史台和知谏院都元气大伤了,上次废皇后风波之后,台、谏内部大批换人,换上的都是吕大宰相的亲信。效果非常好,应该说直到吕夷简倒台为止,言官们基本就再没找过皇帝和宰相的麻烦。

    可这次是例外,如这样的事都可沉默,那大宋天下到底姓赵还是姓吕?知谏院中有人站了出来,姚仲孙、高若讷联名弹劾阎文应,罪名是毒死前皇后,不过证据嘛,比较搞笑:赵祯去南郊举行郊祀大典时,有人听到阎文应在行宫里大声骂人,被骂的是御药院的人。你得动用相当丰富的联想,才能联系到后来郭皇后的死——御药院的人本没想下毒,是被阎文应威胁的…

    很恶搞。如是真的话,那是不是满行宫的人都该听到诸如“去把这包药给那贱人吃了,你得保证她一吃就死,不然你就去死”之类的吼声?那还是威胁吗?那是在向大宋所有君臣的基本智商挑战!

    但两位言官不这样想。我们知道没证据,正因这样,我们才更要不讲理!

    经反复较量,阎文应和他儿子阎士良都被贬职,赶出京城。可处罚下来了,阎文应居然拒不执行,我就是赖在京城里不走,你奈我何?言官算什么?皇权又算什么?圣旨不如草纸!谁让我上面有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