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精灵心不在焉地翻着一本诗集，他的隔壁躺着痛不欲生的恶魔。

    这两天恶魔感觉快到生产的时候了，他把自己关进屋内，反锁上门。精灵虽然在隔壁，但他一直感受着恶魔的气息，半天也没看进去几页。

    恶魔现在痛不欲生，他努力克制着自己想要蜷缩起来的欲望，痛苦地躺平，用手一点点撕开自己腹部的皮肤，避开膀胱，手上一点都不颤抖地拨出自己的子宫。

    恶魔小心翼翼地切开子宫的上皮，可刚触及到子宫里的胎儿的时候，恶魔的心好像被丢进深海里了一样凉透了。

    那是一个不成人性的，大部分以雾的形态，甚至会滴下黑色的粘液的一团恶心的东西。

    恶魔一瞬间崩溃了。

    他痛苦了大半年…为了让精灵能留下来点什么，期盼已久的孩子，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这个恶心的新生儿连带着子宫和胎盘都被恶魔狠狠地从身上剥离了下来，这个寄生虫，不，比寄生虫还要恶劣一万倍的混沌，刺地恶魔心脏一抽一抽地痛。

    恶魔从演化出自我意识后，第一次感受到绝望。他怕精灵会因此厌恶他，厌恶这个自作多情想要给精灵生个孩子，想让精灵因此开心，甚至不会离开这里的自己。

    恶魔的眼泪滴在地板上，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可恶魔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他把因为破开腹部而露出来的肠子一点一点塞了回去，用尖利的指甲撕裂那个可悲的新生儿，一口一口咬碎，吞入肚中。

    力量地缓慢回归体内，恶魔虽然又恢复了魔力，可伴随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悲哀与心痛。

    他一直在心悸，满天好像又变成了地狱那可怖的黄昏和黑暗，他就像一只最原始的恶魔一样，不知道自己是谁，在吃着什么。

    恶魔不懂这种绝望的感情，可他却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他本以为自己是个经验老道的医生，就可以解决一切生产上的问题。可这从一开始就没有结果的结果彻底粉碎了恶魔的自信，让恶魔重重地摔在地上，再也爬起不来。

    精灵一直在屋外徘徊，他听见恶魔痛苦的叫声，问屋内的恶魔是否需要自己的帮助，恶魔都没有回应他。

    精灵能感受到恶魔已经恢复魔力了，可恶魔还是拒绝他进入房内。精灵看见从门缝里渗出来的血，可他最后还是克制住了自己，选择尊重恶魔，并没有贸然闯进去。

    精灵能猜到结果，最糟糕的也不过是回到原点。他只想让恶魔好好地留在他身边，至于有没有后代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

    没有一个精灵可以与别的种族产生后代的先例，精灵更不会把期望强加在恶魔身上，没有什么可以比伴侣健康地活着更重要了。

    精灵再一次敲了敲门，回答他的依然是一片沉默。屋内太安静了，连恶魔小声的抽泣和呼吸声都不见了。精灵沉着脸猛地推开了门，看着被狂风吹起的窗帘和大开的窗户，想直接冲下去找恶魔时突然感觉踩到了什么。

    那是恶魔被剥开的完整的子宫。

    恶魔躲角落里，又探头看了看远处淋着雨的精灵。

    “萨斯菲尔，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那里。”

    然后恶魔并没有出现。

    有人来给精灵搭讪，心疼这个雨中的美人。在等人吗，别等他了，跟我一起走吧，我请你。精灵没有回答，直接给那人下了暗示把人赶跑了。

    不知道他们僵持多久，恶魔还是没有从角落里出来，精灵的头发和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他转身离去。

    突然感觉头上的雨停了，原来是恶魔在他头顶撑起了一把伞。是刚刚那个路人丢下的。

    谁都没有说话，就这么一路走着回去。

    恶魔会心疼淋雨的精灵，他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没事，不过是没生出来而已，反正又不会有什么损失……恶魔开始后悔起了自己逃跑的行径，如果自己能做到老实交代，在精灵喊他的时候能出来，现在也不会变成这种奇怪的局面了。

    反正我又没错。恶魔心想。

    精灵转头狠狠地给了恶魔一拳，又心疼地摸着恶魔被打的地方，和恶魔接吻。

    恶魔挺懵的，想要骂精灵却又被堵住了嘴，精灵的舌头缠了上来，双手捧着恶魔的脸让恶魔不能退缩。

    “我们都相互冷静一下吧，现在什么都别说了。”

    晚饭吃的是精灵这段时间学着做的营养餐。比起孩子，精灵更关心的是恶魔。可就这一点上，让恶魔很不理解，精灵为什么不会在意他和自己的孩子，换句话来说，恶魔觉得精灵是并不在意自己的，精灵对自己的喜欢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深。

    和精灵在一起久了后，恶魔会多多少少地隐藏自己的魔性，不会在他面前玩弄将死的猎物，没再在他面前杀人，吃得一身都是血。恶魔甚至觉得自己开始像起了一个患得患失的女人，天天想着怎么把自己的丈夫留在家里，和他每天共度晚餐。

    这样的一切都让恶魔开始厌恶起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得这么卑微了。从和精灵表白起，他再也没有对精灵吐露过自己对精灵的感情。从前的恶魔是个肆意妄为，不在乎别人感受的烂人，因为欲望太过而被人类追杀。遇见了精灵后，他收敛了太多，他爱精灵爱到可以为他付出一切。

    这让恶魔第一次感觉心累。恶魔想要放手了，可他又舍不得精灵。他心里很清楚，如果他放弃了精灵一次，精灵绝对不会再等他。

    恶魔之所以是恶魔，是因为他很清楚每个人的阴暗面。他能感知到别人的细微的情绪变化，这使得恶魔非常地敏感。而精灵不一样，精灵很多时候不会顾及恶魔的感受，因为他并不知道恶魔心里是怎样的想法。精灵以为恶魔不会藏心事，因为恶魔看起来对任何事物的接受度都极高，一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模样。

    恶魔胡思乱想了一整晚，今晚的求爱也被精灵拒绝了，理由是精灵认为恶魔刚生产结束，想让恶魔好好休息一下。恶魔瞬间感觉内心凉透了，他慌乱地解释说自己没有问题，可精灵坚持让恶魔好好睡一觉。

    恶魔气结，今天发生的种种都让恶魔感觉心慌。或许第二天早上他们就能像往日一样，说说笑笑一起做早餐，顺便在厨房来个爱情运动，可恶魔不想再一个人这么乱想下去了。

    他觉得自己和精灵好像不是那么合得来了，恶魔很多时候只是想要精灵能及时地给他安全感，可恶魔又说不出来这些话，这并不符合他的形象。精灵对谁都一个样子，对自己好像也只是特别了那么一点点……换成谁和精灵住这么长时间，精灵都会对那人特殊的。

    终于，恶魔受不了了，在当天夜里悄悄地收拾了自己的行李，撕开空间回到了地狱，他要去一个精灵不会轻易找到的地方。

    所以说，什么冷静一下，只会把我从你身边推地更远罢了。恶魔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