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等工作人员帮忙把菜买回来时已经快六点了。

    这两期虽然都是意外操作，但赶上的时间点都不太好，嘉宾来的时候太阳都快下山了，不方便开展活动就没拍到什么干农活的镜头，都是聊聊天就得吃饭了。虽然顾回和小偶像买菜和在厨房做饭的镜头也挺有意思，但亏了还有个露天电影院可以夜间拍摄，还非常巧地点了题，小策划挺郁闷，但也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

    汪老板又秀了一把茶道，茶杯递到储立面前时小伙子明显表现出了局促，估计没想到看个电影还有这待遇。等他端起茶杯轻嗅了一下就几口喝了干净，再看汪老板尤编剧一左一右看着他，他低头想了一下，而后开口：“好香。”

    尤编剧哈哈笑了起来，汪老板摇着蒲扇缓缓摇头，“牛嚼牡丹～牛嚼牡丹～”

    储立有点懵，尤编剧笑够了，赶紧给他解围：“得了吧汪浮夸，就跟你能喝出点别的味儿似的。你要是真风雅，煮什么清茶，你得喝煎茶才对。”

    汪老板这时倒点头：“这话说得是。茶这东西，他最好用是什么？清肠刮肚，促进消化。但什么东西，一旦普及起来就总有人想搞出个三六九等，那本质不都一样吗？难不成……”

    “诶诶，”尤编剧拦他，“我说你家那块，上次被煮了茶叶蛋，一万一斤的内茶叶算怎么回事啊？”

    汪老板不说话了，又摇起蒲扇晃着脑袋：“见猎心喜，见猎心喜～”

    储立没听懂他俩这一来一回，看见坐在长廊的就他们三个，问道：“顾回哥他们不来吗？”

    “小顾他们做饭呢。”尤编剧答道，他想了想又说，“不过今天就咱们几个，也没必要做多了，我把他俩也叫过来。”

    顾回正在厨房里择虾线。他腿不方便，就把小偶像指使得满厨房处跑，小偶像跑前跑后一刻不停，不但没抱怨，还挺开心，一边切菜一边哼歌。

    小偶像这段时间挺累，公司节目两头顾，有空就往这边跑，顾回大多数时候看他都不太有精神，总得缓缓才能跟着拍摄。顾回听着他边哼边扭，也看得挺开心：“今天挺高兴的呀？”

    小偶像也不藏着，笑嘻嘻地点头：“嗯！感觉大概辛苦总是会有回报的。”

    顾回没明白，小偶像想了一下，把麦克风捂住：“我觉得这个节目一定会火。”

    顾回笑了：“这话你开麦也没事。”

    小偶像想了想好像还真是，嘿嘿傻笑了两声：“我们团最近要出道了，大家都很累，可都还想要多一点曝光的机会。节目组和公司谈的时候说想要个力气大点的男生，然后我们内部搞了个掰手腕比赛，我赢了才有机会见导演。”

    顾回看他腰细腿长发育期的小男生模样挺惊讶：“那还真看不出来。”

    “我那是消耗太快了，我一顿能吃八个馒头三碗米饭，半夜有时候还得再来一顿。”小偶像比了个大力士的动作，“我真的劲儿挺大的！不然，”他四周看了一圈，又把视线放在顾回身上，“顾回哥，我能轻轻松松把你抱起来！”

    他伸手就要抱，顾回连连拒绝，但跟拍的导演立马起哄，顾回就只能捂着脸任他折腾。小偶像换了几个姿势没抱下去，最后顾回感觉身子一轻，抬起头才发现小偶像选了一个最羞耻的姿势把他抱起来了：“顾回哥你也不重嘛。”

    “诶哟，这公主抱啊！”正巧尤编剧进门，看着周围笑成一团顾回一脸生无可恋，也跟着起哄，“正好！也别放下了，他腿不好走，你就抱着他去亭子那边得了！”

    小偶像自然老实答应，一路轻巧地把他抱到了亭子，等到了地方，又是一群人爆笑。小偶像想把他抱进长廊，顾回死活要下来，他也老实听话地把人放下。顾回见他果然气都不带喘，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站了一会儿，正准备扶着栏杆走进去，尤编剧伸手搀住了他。

    “小顾啊，”他听见尤编剧小声跟他说话，他便把耳朵凑了过去，“我叫储立来，是让他和你学一学怎么演陆云忠。我们打算让他演成年陆云忠，但是他有点不太会拿捏那个度，你稍微给他启发一点就行。”

    顾回本想拒绝，但他想储立之前和他说的话，明白这个人确实是个一路顺风顺水的幸运儿，才养出来这么耿直的个性。只从性格上讲，他和顾忆其实挺像，但顾忆一路走来许多磨难，单是对人事的理解就要比他深三分。对于一个演员而言，这三分就能决定他对角色的演绎，这是储立在学校里读多少年书也学不到的，自然就落了下风。

    即便如此，顾回也不觉得自己说几句话能给储立多大帮助。可他也摸不清尤编剧的想法，只好点点头，随后两人便在储立身边坐下。电影放了一会儿了，汪老板业余在电影学院当教授，此时拿捏起老师的气度，提问储立：“储立，你喜欢英雄吗？”

    “当然喜欢。”储立答得干脆，“哪个男孩没梦想当英雄？”

    汪老板不置可否：“顾回呢？”

    顾回没想到会问到他，他愣了一下，而后才犹豫道：“我……我没想过。”

    储立没想到他这么拆台，但是汪老板却示意顾回继续说。

    顾回想了想，“我觉得这并不是什么独特的想法，很多人都是这样……我看过一些被称为英雄的人的新闻，他们都没有觉得自己是在为了做英雄的行为而去做英雄的事。他们被称为英雄之前，是妻子的丈夫，孩子的父亲，母亲的儿子……做英雄之前，他们只是最普通不过的人，而即便是成为了英雄，他们同样拥有普通人的情感。我想很多时候不是人们选择去做英雄，而是普通人做了英雄该做的事。”

    “那你说普通人都是英雄，人人都是英雄，那还歌颂英雄做什么？”储立像是不服气。

    顾回沉默了一会儿：“我小的时候，有一次差点被拐卖。那时治安不好，我年龄小，被人抱住就动不了，当时我努力求救，终于遇见一个人。但那个人是我们那边有名的坏蛋，偷鸡摸狗吃喝嫖赌，名声非常差。我看见是他的时候觉得真的完了，但我没想到我被拖上车之后，他居然也开车跟上了。后来是他超了车，一头撞在那辆车上才把车逼停的。他撞得一身是血，但当我被他抱在怀里的时候，我觉得英雄从书本上走出来了。”

    人人都是英雄，但没有人是天生的英雄。

    储立没再说话。汪老板又扯了些中美英雄电影的区别，建国后英雄电影的演变之类的内容，尤编剧在旁边插诨打科，这段录制便又过去了。电影放完，三三两两往农家院去，汪导和小策划一边走一边说话，尤编剧也走得心不在焉。顾回落在最后，小偶像搀着他，却不知道为什么，储立也落在后头。又走了一会儿，储立走到他身边，轻声说了一句话：“这个故事我听过。”

    顾回一愣，他抬头看向储立，对方也看着他：“你们果然是兄弟。”

    储立走远了，顾回慢慢走着，却觉得眼睛变得酸痛。

    那次意外让他险遭不测，也让顾忆变成了惊弓之鸟。他记得不知道多少次发现顾忆在睡梦中哭醒，醒来却一声也不吭，只会紧紧抱着他。

    他的弟弟，他的顾忆，他们居然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话。他还没有祝贺顾忆通过了试镜，而那个只响了两下的电话大概本来也是想告诉他这个喜讯。

    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