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安小家

    苏霂杉如今早就变成了和邵景辰一样高粱年少、五谷不分的纨绔，自然也是男女不忌，他现在回想起邵景辰已经没有当初的畏惧，只是觉得自己和人家没什么原因的闹翻，说出去蛮不好意思。不过这些陈年旧事随着觥筹交错的交响，很快就被他忘却脑后。

    他和季禹廷将近十点才从北京饭店离开，在那之后他又拉着季禹廷去东交民巷的一家西餐厅吃牛排，热热闹闹到了午夜才依依不舍的回到家。

    七月，季禹廷接到通知，他要去洛阳，给河西镇守史杜万战送一批军用物资。

    这批物资里包含十枚全新的德国大贝尔塔火炮。这种火炮是第一次被引进国内，当兵的都不知道怎么用，只有季禹廷向德国工程师学习了使用方法。所以季禹廷这次要亲自把这批火炮送到杜万战手里，并教会他们如何使用。

    季禹廷走的时候又见了一次苏霂杉，叮嘱他这段时间老老实实在家呆着，不要出去闯祸。苏霂杉满口答应。

    季禹廷刚走的时候，苏霂杉每天乖乖在家呆着，吹着风扇喝着冰汽水，心想：这么热的天，一动就是一身汗，谁愿意出门。   他每天早上起床先喝一杯咖啡，再配着西洋厨子做的早餐，大吃一顿。平时他在家吃饭的时候不多，突然发现原来自家厨子的手艺这么好，完全不比外面那些洋馆子差。

    吃完饭他有时候看看画报，有时候上楼陪母亲说说话，然后没一会就又困了，继续回到他的大床上睡觉。就这么吃了睡，睡了吃的过了三天。苏霂杉发现自己变得特别没精神，面对好吃的洋西餐也变得没有胃口，还动不动的头疼，原来他是白天睡多了，昼夜颠倒，把自己的生物钟弄混乱了。

    苏霂杉把这一切归结为在家呆的时间太长，缺少一些生活中的激情。于是他赶紧收拾行李，带着几个仆人，搬到了天津租界的苏宅。他打算在这住几天，顺便和张晓博一起体验一下天津的花花世界。

    天津可比北京热闹多了，这里住着无数的外国人和有钱寓公，满大街都是西餐厅，歌舞厅。天津还有许多金发碧眼的美女，就连中国的摩登女郎也比北京的漂亮。苏霂杉心里十分后悔自己没早点来。

    这天下午，苏霂杉和张晓博一行人从法租界的起士林餐厅吃完饭，又来到了国民饭店的皇宫舞厅。苏霂杉的女伴是一个金发碧眼的法国女郎，名叫露西，据说还曾是一个没落贵族的公主，家庭破产后辗转来到中国，凭借出色的容貌和一身对付男人的手段，成为了天津租界里鼎鼎有名的交际花。

    苏霂杉第一次遇到这么开放大胆的女性，在天津这几天，不管是床上还是床下都可谓尝尽了甜头。苏霂杉被这个露西迷得是团团转，一掷千金，一周不到就花出去了好几万。

    苏霂杉本就是一个不差钱儿的风流主儿，以前总和季禹廷呆在一起，而季禹廷又是一个木讷正经的性格，一直不敢玩的太过分。这一阵季禹廷不在，他天天和这些会玩儿的混在一起，可谓是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金钱的快乐。

    苏霂杉心想自己让季禹廷看的太紧了，都是他坏了自己的好事儿，他要是不在，就可以天天这么出来玩儿了。于是不禁在心里企盼季禹廷能晚点儿回来。

    皇宫舞厅不仅比北京的舞厅大，装修气派，音乐也是现今最流行的。那些西洋乐器的演奏家清一色的都是外国人，张晓博这的音乐说和他在国外听到的一模一样。最近皇宫舞厅的老板还从上海请来了现在最有名的歌星周丽莎小姐，说是要在这办一场演唱会。

    苏霂杉一行人坐在桌子旁，露西捡起一块冰镇西瓜，手把手的喂到苏霂杉嘴里。苏霂杉闭目养神，嘴里吃着西瓜，手上和脚上都敲着点子，随着音乐哼哼歌曲。

    他没有去跳舞，天太热，他不愿意动。

    吃完西瓜，露西又拿起了一瓶冰镇汽水，苏霂杉一张嘴就着吸管，吱溜吱溜喝了几大口汽水，期间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张晓博看到他美女在怀如此惬意，不禁调笑到：苏少爷有了美女连手都不会用啦？看来是这几天是左右手都用的太少了，四肢退化了。

    苏霂杉睁开眼睛，嗤嗤一笑：有美女在，要手做什么。   他拍了一下怀里的美人儿，这女人啊，确实是比手好用。

    奚棠，要我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虽然没到正经娶亲的年纪，可在外面安个家也是应该的吧。   原来张晓博这群人虽然都没有正经娶妻，但是在外面都有自己的小公馆，有的包养了从良的小舞女，有的包养了二三线的小明星，喜欢清纯一点还有养着女学生的。

    恩，倒也是，我是也应该有个家了。   苏霂杉这次来到天津，见识到了天津的花花世界，突然发现了女人的好，现在也是正有此意，你有什么好人儿，给我介绍介绍？不过，我可不要运动员啊。

    原来这张晓博在天津城西也有一个小公馆，和别的男的都不一样，他相好儿的是一个退役的跳远运动员，名叫喻玲，以前还参加过天津学届运动会，拿了女子组跳远冠军，五大三粗的，个子比张晓博还高。张晓博可真拿她当个宝儿，买房置地，待遇比有的人家正室都好。

    不过张晓博也知道自己的这个相好儿不太拿得出手，也就只有几个兄弟私下见过，其他时间还是到各种风月场合，找其他的美女。

    张晓博听苏霂杉这话，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嘿！你就想要我们家喻玲那样的，我还真给你找不到呢！

    切，你家喻玲我见了都害怕，一看就是个脾气不好的。她要是跟你生气，会不会一巴掌给你脸扇歪了？

    张晓博听到这马上替喻玲辩解：喻玲看着是粗鲁了一点，但是脾气好着呢。你懂什么，我们是自由恋爱，她从来不跟我动手。

    苏霂杉想到张晓博口口声声称自己是自由恋爱，但在外面风流趣事一样也没少。他突然觉得，自由恋爱原来也是这么不值钱。又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以后不能像张晓博那样，要是真的恋爱了，就只能跟一个人好。

    苏霂杉心里还在思索着回北京安小家的事。

    他觉得露西其实挺好，把自己伺候的够舒服。但是把她这种身份的带回北京，实在是不合适。而且季禹廷还没安家呢，自己比他还小两岁，现在就着急找女人，要是被季禹廷知道了，二人说不定又要吵架。因为女人的事情和最好的兄弟闹不愉快，倒也犯不上。

    思来想去，他觉得这件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季禹廷一周前已经到了河南。除了教杜万战手底下的小兵如何使用新型炮弹，还要私下对他手里的军火进行一个排查。

    杜万战不仅是河西镇守使，还是陆军第十八师师长，是现在河南除了总督军以外最大的军阀。

    而他的顶头上司赵周军最近和奉天方面联系密切。如果哪一天倒戈投降了，那他手里这些兵和军火就成了最大的隐患。吴佩孚现在不能一毛不拔，该给的还得给，但也不能给太多，不多不少正够用就行。

    他们从来不相信杜万战报上去的数目。军阀往手里划拉东西的时候从不客气，就算富得流油，向上报也说穷得稀碎。

    季禹廷发现这个杜万战虽说粗鲁豪放，但粗中有细，手底下的兵和武器都管理得井井有条。他还在距离郑州不到五十公里的地方修起了兵工厂。

    要说这个兵工厂具体是干什么的，规模有多大，除了杜万战以外没有人知道。总之，总统让季禹廷借着考察的名义，一定把这个兵工厂的具体情况摸查清楚。

    季禹廷正想着如何向他开口，杜万战却先设宴款待了他。说是家宴，所以只是在警卫司令部摆了一桌酒席，手下有团长和参谋长作陪。

    杜万战今年三十四五，身高八尺，身材健壮，生得是个容长脸，长得并不难看。

    他父亲以前是洛阳周边一个保卫团的团长，后来合并了十几股势力。洛阳方圆几百里，大大小小的地都归他管，做买卖的按时上交保护费，他保证这一方水土的安宁。等到杜万战这一辈，几千兵马硬是让他扩张成了上万。

    杜万战人如其名，也是骁勇善战，先后吞并了大大小小不少军阀土匪。名义上在河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际比督军还兵多马肥。他高兴叫赵周军一声赵督军，不高兴赵周军还得听他的。

    杜万战这几天对季禹廷其实印象不错。

    他以为财政总长家的大少爷到了他们这个地方，不得摆足架子。本想给他一个下马威，连酒店都没有订，就在警卫司令部收拾出来一间空房。

    他说季禹廷难得来一次，除了教大兵们用这个新型炮弹，顺便再培训一下别的。他手底下这些当兵的，干什么都不正规，好不容易有专业的来一趟，别错过这个机会，好好教教他们。

    季禹廷看着简陋的居住环境并没放在心上，他本来就是个无谓享乐的人，便真的在这住下了。他天天按时给参谋团长们上课，一来二去，杜万战倒觉得是自己怠慢了。

    饭桌上，杜万战先举杯：季参事，你来我这一个星期，是我招待不周。今天这顿饭，算是赔罪了。

    虽说是赔罪，倒不是赔罪的口气。他心想大总统来了，自己也就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

    季禹廷没说什么，喝下了这杯酒。

    他想起兵工厂的事情，便也端起酒杯：感谢杜师长招待，我在这里住的挺好的，这杯酒我先干为敬。

    杜万战没想到他能主动敬酒，觉得这个小少爷看着清冷，还挺懂规矩。他干了这杯，又让同桌的人不用约束，轮番向季禹廷敬酒。

    这些参谋团长和季禹廷这几天混的都很熟悉了，他们看师长都不拘束了，于是也放开了吃喝。心想师长今天对季小少爷还挺随和的。

    酒过三巡，季禹廷没忘正事儿：杜师长，听闻您在郑州城外修建了一个兵工厂。本来军事机密，不应多问但我在军械司经常听同僚说，您的这个工厂修建和制造都十分精良，想找机会领略学习一番。

    季禹廷这话说的密不透风，但是杜万战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目的。

    诶既然季参事知道不该多问，那怎么还多言了？难道你不怕我怀疑你是大总统派来的奸细？

    季禹廷一笑：师长严重了，季某和父亲虽然都在政府任职，可做的都是文官。我想去您的兵工厂看看，就是想学习学习，没什么别的想法。

    杜万战看季禹廷并没有被自己吓到，反倒不卑不亢：季公子既然对杜某的兵工厂有兴趣，那我不妨带你参观一下。就算你是奸细我也不怕，难道我还怕黎元洪派人打到我河南来？你放心，明天我就叫人准备一下，三天之后，我陪你走一趟。

    他的确是不介意带季禹廷参观一下。兵工厂就在那，只要他在河南一天，别人想抢也抢不走。总统派他来无非是想摸摸自己的底细，就算摸清了又有什么用？克扣他的军饷？别人给的那点军饷他根本不在乎。

    他倒是希望季禹廷看完以后能把话传回北京，敲山震虎，以后别人也不敢对他轻举妄动。

    季禹廷见目的达成，向杜万战表示了感谢。现在，距离他回北京的日子又近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