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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之南洋明珠 第29节

    在自己日夜担心中,安顺总算是长大了,却听说老爷要安排他出去留学,小姐也是全力支持。她就知道小姐打的什么主意,她找了机会跟安顺说。

    安顺跟老爷说不去留学,小姐马上就反应过来,把她打得差点就断气了。

    要不是儿子带着她逃出来,她哪里还有命在?

    云娘拿出手帕给儿子擦掉鼻血,耳边是郑雄叫嚣要打死儿子的声音。

    安顺当然是她的好儿子。

    云娘转头看管家。

    一个偶然的机会她知道了,看似站在大太太一边的管家,实际上和二姨太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在郑家的时候,她为了儿子忍地,到了车行,跟这家人没什么关系了,有些事她就放在心里了。

    但是这个管家,为了二姨太,为了三少爷,也想要儿子的命。

    云娘转头看脸涨得通红的郑雄:“老爷,我儿子认真读书,知道郑家当年从泉州漂洋过海来这里落脚生根,他时时刻刻记得自己是中国人,我觉得他挺好。想来安顺进郑家祠堂,郑家的祖宗大概都会认他。不知道三少爷,祖宗会不会认?”

    “你说什么?”郑雄听出来云娘话里有话,却不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

    管家一下子反应过来:“你胡说什么?”

    云娘仰头:“我说我儿子不是孽种,三少爷才是。他才是二太太和管家阿财的孽种。”

    叶应澜张大了嘴巴。

    车行虽然不在闹市区,却也不是在荒僻之地,店堂里动静闹得那么大,路人早就探头往里看。

    兴裕行是华商车行,主顾大多也是华人富商,星洲城不大,华商之间大多认识,前来修车的司机,一看是顺隆粮行老板家的事,两眼放光,竖起耳朵听郑老板被管家和姨太太戴绿帽子的稀奇事。

    郑雄本就被郑安顺抖落出来的事,惊怒交加,这会儿再听见这么一个消息

    郑雄手捂着胸,咬着牙:“你再说一遍?”

    云娘:“我要是冤屈了二姨太,我也愿意一头碰死在郑家祠堂。”

    郑雄转头看向管家,管家脑门上冷汗直冒,哪怕他平日自诩聪明,这会儿眼睛里只有大门,夺路而逃。

    管家拼命跑等于坐实了云娘说的话,郑雄不久之前才知道二儿子抽大烟,原本的打算是大儿子既然没能让叶家老太爷看上,那就再等一阵子,把他叫回去。没想大儿子这么没良心,说出他跟日本人做生意的事。还剩下一个三儿,不是自己的种?

    郑雄胸口疼,脑子也疼,他不知道现在继续揍大儿子还是回去问他一直放在心上的二姨太,他脚步踉跄地往外走,在车行门口撞到余嘉鸿。

    余嘉鸿开车到车行附近,就发现车行门口堵了一大堆人,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直接停了车子,顾不得许多奔跑过来,被神志混沌的郑雄给撞了。

    他看向里面,见到呆若木鸡的叶应澜,还有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郑安顺。

    他走进来问叶应澜:“这是怎么了?”

    叶应澜微微甩了甩头,平复了自己的心,说:“这事说来话长。”

    余嘉鸿看着车行的状况:“那还是等等说吧!”

    叶应澜转头看郑安顺:“安顺,你怎么样?”

    “姐,我没事。”

    余嘉鸿看着人群渐渐散开的门口,他问:“郑雄找你了?”

    “嗯!”郑安顺此刻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松快感。

    《星洲日报》的两个记者,走到郑安顺面前:“郑先生,我们能采访你一下吗?”

    郑安顺没来由地看向余嘉鸿,余嘉鸿点头:“安顺,说出来,你的良心担负不起万千同胞的性命。”

    这句话明明是姐夫说的,为什么自己心头好似也在冒出这么一句话?郑安顺点头:“好。”

    “安顺,你和两位一起去我办公室吧!我和你姐夫要走到了。”叶应澜说。

    相较于采访叶应澜的新闻,很明显郑雄假借筹赈会名义,暗地里为日本人收购粮食才是大新闻。

    两位记者跟郑安顺进了叶应澜的办公室。

    叶应澜抬腕,又是采访又是这么一出戏,已经快三点了,急急忙忙跟吴经理说:“吴叔,我先回去了。两位记者您招呼一下。”

    “知道了。”

    叶应澜和余嘉鸿一起往外,车行门口还有看客在议论。

    上了车,叶应澜这才说出心里的想法:“安顺这么说没问题?”

    “从他的嘴里出来才是最好的。而且还带了管家和姨太太私通的话题,这下别说是星洲了,估计整个马来亚都能知道了。”余嘉鸿笑,“林先生在南洋威望很高,人脉也广,刚才我回到轮船公司,我爸就过来跟他说了,郑雄给日本人购粮的事已经被证实了。现在的问题是,英国表态,他们是中立国,最多也就是谴责一下日本对中国的非人道大屠杀。作为英国的海峡殖民地,星洲的商人无论跟谁做生意都不犯法。所以查出来了,最多就是筹赈会不把购买粮食的生意交给顺隆粮行。想要给顺隆更大的打击,就要闹到人尽皆知,所以我早上跟安顺聊了两句。”

    叶应澜明白了,说:“一边是儿子亲口怒斥父亲是汉奸,一边是姨太太给富商戴绿帽?这种新闻才更加吸引人?”

    “对。这种新闻才有更大传播力度,会传得更远。让所有南洋华人都知道郑雄是这么一个人。让华人自觉抵制这个忘祖背宗的汉奸。”余嘉鸿说道。

    叶应澜紧紧握住了方向盘,说到汉奸,她心里堵得慌,不用怀疑书里说的话,日本人来了之后,她亲爹肯定会成汉奸。

    爷爷杀子后自杀,书里没说奶奶最后怎么样了,想来结局也不好。

    安顺今天算是把他的汉奸爹给供了出来,她爹呢?这个隐患要怎么解决?

    好在很快到家了,车子还没停稳,嘉萱从楼里跑了出来,叶应澜抬腕看表:“晚了三分钟,让妹妹等了。”

    原本还想抱怨的嘉萱,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没事啦!妈妈说,大哥和嫂嫂很忙的。”

    嘉莉和大太太跟了出来,叶应澜走到大太太身边:“妈,一起去。”

    “你们去,我在家做晚饭,等你们回来。别玩得太晚,早点回来。”

    “知道了。”嘉萱抱着大太太的胳膊。

    余嘉鸿打开车门,站在边上:“请小姐上车。”

    嘉莉和嘉萱笑着上了车,叶应澜上了驾驶座,嘉萱问:“哥哥为什么不给嫂嫂开门?”

    “你这不是提醒你嫂嫂了?”余嘉鸿跟嘉萱打趣。

    叶应澜瞪了他一眼,这人又贫嘴了。不过他能开玩笑是最好的,早上才叫吓人。

    叶应澜开车出门,跟两位妹妹说:“等我开得熟练了,教你们,好不好?”

    “阿公和嫲嫲肯定不会允许的。”嘉莉叹。

    余嘉鸿转头看妹妹:“你们不要把阿公和嫲嫲想得那么顽固。”

    “大哥,你是他们的心头肉,你说什么都是对的,做什么都不会错。你们出来之后,我们被嫲嫲给说了好久,她告诉我们,不能学外头那些女孩子,疯疯癫癫的,以后会被夫家嫌弃的。她说,不是每个男子都是像哥哥这样疼媳妇的。”嘉莉叹了口气,“是妈妈跟嫲嫲说,今天大哥都答应我们了,才放我们出来。”

    “男子的眼光都放在外,很少有男子会把心思放在内宅,不要巴望他们会知道你受了委屈,他们真能知冷知热。大部分男子做不到这样的。爸爸已经被说成了星洲顶好的男子了,他想过妈妈平时有那么累吗?想过妈妈为了孝顺做了很多不必要的事吗?”余嘉鸿说,“女孩子,不能成天为了家里的安宁,而太委屈自己。”

    女孩子要温柔,要娴静,要顺从,这是嘉莉和嘉萱听了这么多年的话,突然听见这样的话,两个姑娘都愣了。

    别说两个妹妹双眼瞪得老大,叶应澜听着也觉得奇怪,奇怪归奇怪,他的话自己绝对赞成。

    书里,星洲沦陷后,二太太和秀玉带着几个孩子东躲西藏,秀玉想着嘉莉的夫家把商铺和矿山交给了日本人比较早,好歹家里还有钱,她就想着去问嘉莉要一口粮食,救救他们一家子。

    秀玉偷偷摸摸敲开了嘉莉夫家的门,出来的是嘉莉丈夫的姨太太,米粮没要到,那个嘴脸难看到了极致。饿得头晕眼花的秀玉看着那家关上的大门,心里担心的却是嘉莉。

    过了些日子,秀玉偷偷摸摸找了那一家的下人打听,才知道嘉莉被硬生生逼疯了。

    叶应澜想起学校里那位老师的话,她说:“上学的时候,我的老师跟我们说:‘我们先是人,后才是女人。人必须有尊严,必须获得尊重,接下去才能再谈,女人应该如何。’”

    “听见了吧?新时代了,要真过不下去,离婚也没什么。”余嘉鸿说。

    “哈哈哈!”嘉莉笑起来,“哥哥居然在嫂嫂面前说这种话,就不怕嫂嫂以后受了委屈跟你离婚?”

    “嗯嗯!”嘉萱附和。

    余嘉鸿笑:“有本事的男人,靠加倍对妻子好,让她幸福,让她不想离婚,没本事的男人,把女人关在家里,不许她工作,天天告诉她,你生来就不如男人,你必须靠着男人活,让她不敢离婚。你们说我是哪一种?”

    叶应澜被他的不要脸给惊到了:“你是不要脸的那种。”

    哥哥的话让嘉莉糊涂了,她说:“可嫲嫲说,男人在外挣钱养家,做女人要让男人没有后顾之忧。”

    嘉萱年纪小,天真的小脸蛋看着姐姐:“那就像嫂嫂一样,也出去挣钱。都出去挣钱了,那应该谁让谁没有后顾之忧?”

    “嘉萱真聪明。”余嘉鸿说,“女孩子应该读书,应该出去做事。从现在来说,你们有阿公嫲嫲,爸爸妈妈庇护,以后我和你嫂嫂也会庇护你们,但是最好的庇护,是你们自己。”

    叶应澜总觉得余嘉鸿说这些话,像是在安排什么。

    余嘉鸿继续问:“你们可知道在美国,黑人是什么时候得到投票权的吗?”

    家庭教师教她们的只是一些诗歌,文学作品,可没有涉及到这些,别说嘉莉和嘉萱了,就是上过学的叶应澜也不知道。

    “1870年。”余嘉鸿又问,“那你们知道美国女性是什么时候拥有投票权的吗?”

    她们更加不知道了。

    “1920年,也就是女人比黑人,得到公民权的日子还要晚。没有公民权的黑人,之前在美国是什么?你们知道吗?”

    “奴隶。”这个嘉萱都知道。

    “比黑人晚得到投票权五十年的女人呢?”余嘉鸿问。

    别说是两个妹妹,就是叶应澜也陷入了沉思。

    “什么是奴隶?”余嘉鸿又问。

    没等妹妹们回答,他说:“为奴隶主劳动而没有人身自由的人。你们想想妈妈的生活,她每天被禁锢在家里,从早上伺候公婆开始,她有人身自由吗?”

    余嘉莉还是不解:“可如果不这样,要怎么样呢?”

    “埃米琳·潘克赫斯特说:‘只有等妇女拥有了选举权,践踏我们文明世界的可怕的恶魔才会被永远驱逐。'选举只是其中之一,还有出去工作等等,如果你连基本的公民权都没有,那么你现有的幸福,那是别人施舍给你的。”

    叶应澜想起成亲第一天晚上,余嘉鸿在看的那本书,是讲犹太种族宗教的,他从十岁开始就在美国,受的全部都是美国的教育,并不认同家里的传统,他只是比较聪明,不想跟阿公嫲嫲对着干,所以才会找给筹赈会买车的借口让她出来做事,今天也是找机会带妹妹们出来,跟妹妹们说他的看法。

    还真如爷爷奶奶说的那样,留洋的年轻人满脑子的奇怪想法,如果是婚前遇到他,自己会不会被他吓退?

    叶应澜把车停进百货公司内部的停车场,下车吧!

    夫妻俩带着两个妹妹进叶家的鸿安百货公司。

    第27章

    这家百货公司是星洲最大的百货公司,底楼有食品、化妆品和日用品柜台,全世界最新的货品摆在干净明亮的玻璃柜里,等待顾客挑选。

    看见叶应澜进来,一楼的楼面经理立刻过来:“大小姐、姑爷。”

    “张叔,我带两位妹妹来逛逛。”

    “我派个人过来?”楼面经理说。

    “不用。我们自己看。”叶应澜把张叔打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