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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小鲜(科举) 第278节

    高程不卑不亢,“阁老?谬赞。”

    若论胆量,工研所的人称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他们是真不怕死啊。

    天元帝带头笑了一回,倒没有强人所难,只当众勉励了卢实和高程一番,又?问?起蒸汽磨坊和蒸汽织造机的事,然后俩人就一起看向秦放鹤。

    秦放鹤坦然道:“是微臣喊停的。”

    那两样的难度其实不算高,但现在不是时?候。

    如今的粮食产量依旧很?低,贸然在各个领域推动机械化,就好比五百米的距离开兰博基尼,完全没必要。

    而且生产效率的骤然提升,势必会造成底层百姓大规模失业,这些人一旦丧失稳定的收入来源,必然引发?社会动荡。

    一切的一切,粮食才是基础。

    在全面推广玉米,实现粮食产量稳定、连年增收之前?,秦放鹤会尽一切力量阻止机械化面世。

    众人听罢,也?都有些后怕。

    是啊,若一味埋头往前?冲,这么多的隐患一旦爆发?,就是致命性的。

    董春看着秦放鹤的眼中?,再次充满了上位者?的欣赏,长辈的慈爱。

    天元帝缓缓吐了口气,“子归啊,你很?好。”

    秦放鹤忽然狡黠一笑,“既如此,臣就斗胆向陛下讨个恩典。”

    天元帝知道他不是乱开口的人,此时?心情极佳,也?乐意顺着说:“哦,什么恩典?”

    秦放鹤摸摸冻得通红的鼻头,“这海鲜,能让臣装点回去么?”

    老?婆孩子、师父师娘都没捞着尝尝呢!

    天元帝一愣,继而放声大笑,扭头吩咐道:“听见了么?快,给你们小秦大人多装几?桶!”

    秦放鹤美滋滋谢恩,董春无奈摇头,也?跟着笑了。

    距离发?车还有一会儿,众人便三?五成群,各自赏景。

    以前?路途遥远,且诸位都身居高位,轻易难来海边,自然要看个够。

    几?名宫廷画师也?各自出马,一边往手?上哈气,一边努力睁大了眼睛看。

    太冷了,风也?太大了,现场作画那是白瞎,只好先装在脑子里,回去慢慢回味着艺术加工。

    “秦侍郎。”

    秦放鹤正看海,就听见一道带着浓重异国风情的声音,扭头一看,是宫廷画师路易。

    路易来自法?兰西国,听说还是个没落小贵族,自幼酷爱中?国文化,不畏艰险,漂洋过海特来学画。

    他确实很?有天分,将本土的画派与中?式画风相结合,偏重写实,天元帝就挺喜欢让他画人物肖像,这次也?跟了来。

    秦放鹤早就认识他,私下里还聘请他给自家?当法?语老?师,关系还算不错。

    “怎么了?”

    路易夹着画本,慢慢走上前?来,有些迟疑地开口,“可能这个问?题不是很?礼貌,但我还是希望秦侍郎您能够如实地告诉我答案,有朝一日,大禄铁军会攻打我的国家?吗?”

    他有着深棕色的卷发?和眼睛,端正的五官很?立体,用后世的眼光看,算是个古典主义?美男子。

    但秦放鹤不吃美人计这一套。

    “我国从不主动攻打其他国家?,你多虑了。”他看着海面说。

    凛冽的海风吹起那些黑色的海水,汹涌翻滚着,重重击打在礁石上,泛起白色的泡沫,一次又?一次,像永无尽头。

    有种非常凌厉的,独特的美。

    “您还是这样喜欢玩文字游戏,”路易有些无奈,“好吧,我想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不主动打,意思就是会打,但可能不会去主动惹事。

    听上去似乎蛮令人放心,但是政治这种东西哪里有什么明确的界限呢?

    主动与否,本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秦放鹤笑了,顾左右而言他,“法?兰西国距此地何止万里之遥,路易,你有点杞人忧天了吧?”

    路易耸耸肩,“或许吧,但您这几?年的举动,实在很?难令人不忧心。”

    他游历各国,从未见过这样年轻,却又?这样冷静的高级官员,他似乎拥有无穷无尽的智慧,但最?令人忌惮的,莫过于可怕的自制力。

    是理智,是大功在前?,也?能毫不犹豫劝谏皇帝的理智。

    世上聪明人很?多,但知道克制的聪明人,才是最?可怕的。

    甚至就在刚刚,这个王朝的最?高统治者?们还在一起兴致勃勃,带着笑意地谈论着海中?的另一个岛国,讨论如何作战。

    哪怕其中?大部分人已经年过半百,但他们依旧拥有旺盛得可怕的精神力和战意。

    “秦侍郎,”看着广阔的海面,路易叹了口气,“为什么这世上一定要有战争呢?”

    这是个好问?题啊,秦放鹤吐了口气。

    他没有说答案。

    因?为这世上的许多事本就没有答案。

    第216章 传承(一)

    “你们说,孤见还是不见?”

    太子端坐上首,宋琦次之,隋青竹和郭玉安分立两侧。

    “陛下外出未归,交趾使团此?时求见,祸心昭然若揭。”郭玉安说,“殿下若见,只怕来日谣言四起,弹劾殿下越权,于殿下不利。若不见,陛下临行前命令太子监国,如此?推诿,又恐有怯懦之名。”

    历来除了钦封的使团接待官员之外,只有皇帝能召见使者,太子并不在其列。

    虽说事从权宜,监国期间,太子可代行皇帝职责,但南方各国使团进京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一直安心待在驿馆等待传召,如今天元帝离京不过一日,竟突然说有急事,欲求见太子,实在可疑。

    太子起身?来到?窗边,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雪片叹道?:“我所担心的?,正是如此?。”

    有什么天大的?事等不到?父皇回来呢?

    隋青竹道?:“臣听闻交趾内乱已久,此?番使团内有一位公?主,或许,有和亲的?意思。”

    越小的?国家越乱,因为?物产地皮一概都?有限,整日妖风四起,政权轮换之快,令人眼花缭乱,犹如儿戏。

    交趾又称安南,便是后世越南,在历史上曾数次为?中国国土,汉学影响极深,如今交趾境内也多有汉民?,汉语也为?官方通用语之一。

    所以单纯从历史渊源来讲,交趾又与别国不同,与大禄天然有着三分香火情?。在不明白交趾的?真正目的?之前,大禄官方还真不好太过冷漠。

    太子转身?看向宋琦,宋琦却反问他,“殿下以为?如何?”

    我以为?如何?

    这是太子第一次面临如此?重大的?选择,若做得?好,或许能一举扭转风评和父皇的?印象也未可知……

    “孤要?见。”

    十?月二十?,交趾国使者昭顺公?主陈芸,使团副团长陈金面见大禄太子。

    二人都?姓陈,也确实有血缘关系,陈金乃陈芸的?堂兄,而昭顺公?主陈芸,便是当今交趾国主一母同胞的?妹妹。

    前番交趾老国主去世后传位于次子,三子光王不服,带兵作乱,如今交趾国内两分,又有各路人马趁势造反,民?不聊生。

    但真要?论起来,成规模的?势力只有两股:如今名义上的?交趾国主,以及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此?番使团前来,光王猜到?多为?求援,一路上屡屡截杀,使团折损不少,几位重要?成员能安全抵达大禄,殊为?不易。

    所以一见到?太子,陈芸就开?诚布公?,表示甘为?太子妾室,只求大禄能发兵助交趾平乱。

    昭顺公?主颇有才?干,在交趾国内的?呼声?也比较高,很受百姓爱戴,所以她的?举动,确实能影响朝局。

    对这样的?要?求,太子并不意外,因为?算来算去,交趾国内也就那么点事儿。

    只是他们不怕么?

    前番大禄也是以相同的?名义援助高丽,可后来呢?

    高丽没了!

    看陈芸的?样子,不像不知道?,但知道?了还这么干,就证明如今的?交趾国主已经到?了近乎走投无路的?地步,不得?不冒险行驱虎逐狼之计。

    只是一个照面,交趾的?尴尬就被摆在了明面上。

    见太子不说话,陈芸一咬牙,“若殿下应允,我交趾国甘愿陪嫁城池!”

    她不认为?交趾国内的?情?况能瞒过大禄,既然如此?,何必自欺欺人?不如一开?始就表明诚意,好歹能博取点好感。

    太子终于开?口,“孤早便听闻昭顺公?主貌美?,今日一见,确实不凡。”

    陈芸听了,略有得?色,然而下一刻,就听太子话锋一转,语气波澜不惊道?:“你确实貌美?,然不如我大禄女子多矣。”

    陈芸表情?一滞,面热如火,有种?被羞辱的?难堪。

    身?边的?陈金见了,缓缓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既然是求人来的?,就要?有个求人的?态度。

    陈芸用力闭了闭眼,迅速调整心态,重新看向太子,“芸蒲柳之质,不敢与大禄贵女相较,可是殿下,我皇兄确有诚意,甘愿将城池双手奉上,殿下不费吹灰之力便开?疆辟土,实为?大功一件。且两国联姻,日后互为?兄弟,共御强敌,纵然大禄皇帝陛下知道?了,也不会?反对的?吧?”

    太子对他们之间的?小动作视而不见,继续道?:“你所依仗的?,也无非美?貌和皇家血统两样,但孤非好色之徒,天下小国多如牛毛,孤若要?联合,娶谁不是娶?”

    说到?这里,他突然冲陈氏兄妹二人笑了笑,“况且你们口中所言城池,只怕如今还在叛军势力之下吧?”

    说白了,就是空手套白狼,反正照现在交趾王的?兵力也打不下来,干脆就卖个顺水人情?,送一份给大禄,剩下的?都?算交趾王白得?的?。

    好一个借花献佛啊。

    被人这样毫不留情?地指出来,昭顺公?主兄妹脸色微微泛白,虽强装镇定,可额头已然微微见汗。

    不太对,来之前探子分明打听过,这位太子资质平平,莫说群臣,便是天元帝本人都?不大中意,直到?今年?才?安排齐了文武师父……

    可今日一交锋,却感觉不是传闻中那般懦弱无能。

    太子能猜到?他们的?心思。

    确实,论才?干、论天资,孤确实不如父皇和前头几位兄长,但我大禄朝廷人才?辈出,便是庸才?,多年?来耳濡目染,也能学得?几分相像,足够应付你们了。

    来时的?算盘一一落空,陈芸二人颇有些无措,杵在下面默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