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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小鲜(科举) 第105节

    秦放鹤才要?再开口,就?听旁边的齐振业嘶了声,扭头?一瞧,这?厮口水都流出来,还捂着腮帮子?去够杨梅呢!

    秦放鹤:“……”

    就?真爱了是吧?

    汪淙笑得?前仰后合,“这?个?可不是这?样吃法?,杨梅好吃,每次也不可多食,不然该伤脾胃了。”

    齐振业这?才罢了。

    只仍有些?意犹未尽,直到六月初离开杭州时,还带了许多果干。

    江南湿热,又多雨水,熬住了梅雨的两个?地道北方人终究还是败在蒸笼一般的酷暑之下,彻夜难眠,不思?饮食,短短数日之内暴瘦几斤,只得?连夜北上。

    汪淙甚是不舍,若非两地相去甚远,唯恐下回乡试折腾,必然要?一道同行了。

    秦放鹤也颇喜欢这?位师兄,出言宽慰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且一时分别只为来日重逢,如今你学问已?成,来日必然高中,你我?自有京城重聚之日,又怕什么呢?”

    说归说,汪淙到底落了一回泪,送别当日喝得?酩酊大醉。

    离开之前,秦放鹤还带着齐振业去向杭州知府刘兴玮道别。

    后者十分依依不舍,听闻他们要?走民道,当即大笔一挥,写了个?条子?。

    “路途遥远,又是这?样天气,民道如何使得??且你们带着土产,又多一辆马车,万一给歹人盯上,本官来日也不好向汪公交代。正好我?有两件差事正要?打?发?下头?的人去办,你们便随他们的船一起,仍沿运河北上,车马也一并上去,既快且平,又借着水汽消暑。”

    这?个?人情当真来得?妙,秦放鹤也不假客气,正经道谢,便同齐振业一并登船而去。

    只是因要?配合对方日程,便不好胡乱停靠,途中到达距离清河府最近的一处码头?时,二人便趁着船队靠岸休整补给之际,找了专门的镖局,将?带给翠苗和?妞妞母女,以及县学山长并诸位先生的江南土产,并秦放鹤专门给白云村众人的书信,一并送了回去。

    沿河北上,逆水顺风,又可借助人力,端的迅捷。

    船队并不到京城望燕台,然也一口气走了将?近三分之二的路程,省时省力。

    双方作别后,秦放鹤和?齐振业又另外寻了一道进京的船队,交了银子?搭伙,不紧不慢走了。

    如此一路顺畅,终于与七月下旬抵京。

    第69章 重聚

    秦放鹤和?齐振业一行人是七月二十一傍晚赶了关城门前的最后一批,自东南水门而?入。

    稍后登岸,弃舟还车,听着哒哒马蹄声重新回荡在耳畔,颇有些感慨。

    过?去短短数月之间?,发生了太多事,再看眼前这貌似没什么变化,实则芯子已经清洗过若干次的京师,秦放鹤习惯性闭上眼,用力吸了口过?肺晚风。

    嗯,就是这个味儿!

    这座边边角角都被政治浸透了的古老城池,连呼吸间?都充斥着金钱和?权力的气息,令人身?心舒畅,欲罢不能。

    入了城,秦放鹤和?齐振业便在青龙东街路口分道扬镳,各回各家,约定来日再聚。

    到家时?,汪扶风正与姜夫人用饭,听到外头有人来报,说秦放鹤回来,都是大喜,复又笑骂道:

    “你这老货也糊涂了不成,这个却有什么好报的,还不把人领进来!”

    管事笑道:“二爷说了,一路风尘仆仆,头发散乱,实在不好直接面见长辈,已经先?回小院儿梳洗去了。”

    如今汪府上下?都直呼秦放鹤二爷,待遇与当初汪淙在时?一般无二。

    姜夫人忙命人添置碗筷,又让加菜,“孩子这么晚回来,肯定还没用饭呢,一路奔波,也不知瘦了没……对了,他爱吃口味重些的肉,来不及细炖,还是叫人去外头买一个。再者长途奔劳,脾胃虚弱,肉也不好多吃,让厨房添两个滋养脏腑,容易克化的清淡菜来。”

    汪扶风便大咧咧道:“瘦是肯定瘦的,小孩子长个儿的时?候,说不得?也就?抽条了。”

    见姜夫人面色不善,他立刻重启话题,“不过?子归这趟差事办得?好,应变也还机敏,不算白跑。”

    姜夫人哼了声,不理他,又让人去准备井水镇过?的新鲜瓜果,预备饭后解腻。

    汪扶风讨了个没趣,也不在意,笑呵呵为夫人布菜。

    约么过?了两刻钟,秦放鹤果然一身?水汽的来了,头发也重新梳过?。

    “见过?师父师娘。”

    他未及弱冠之龄,除逢年过?节偶有拜见重要长辈,日常并不戴冠,这会儿也只随意用发带绑了,头巾都未曾束,十分清爽自在。

    才弯下?腰,就?被姜夫人一把拉起来,带到近前细看,心疼得?不得?了,“瞧瞧,黑了,瘦了,可?怜见的,大热天赶路,遭罪了吧?”

    旁边的汪扶风才要说看着瘦了,其实也精神了,只是抽条不少?,所以不显胖,但一想起方才挨的白眼,便又很明智地咽了回去。

    过?来之前,秦放鹤特意挑了一套显白净显嫩的柏枝绿家常袍子,没想到落在姜夫人眼里,依旧憔悴不堪,活像小可?怜儿。

    有一种瘦,叫长辈觉得?你瘦。

    秦放鹤耐心听她念完,这才笑道:“劳师娘惦记,是我的不是,其实也没怎样,只是我闲不住,偏爱往外头跑,这才略略晒黑了些。您瞧瞧,我还长高了一寸多呢,又爱动弹,每日练太极也没落下?,还重了好些呢,身?子骨也壮实,只是外头瞧着不显罢了。”

    姜夫人一听,果然退开一步,用手掌往他头顶比划一下?,又低头看袖口、裤腿,笑道:“还真是。”

    又扭头对汪扶风招手,“瞧瞧,我记得?这套衣裳,当初就?是为长个儿准备的,特意多放出?来许多,如今倒是正好了。”

    说完,又打量几眼,冲汪扶风笑,“这孩子,以后能比你高。”

    这会儿就?只差小半头了。

    她的神色、表情,活像说自家亲儿子一般。

    汪扶风失笑,心道北地人本?就?比南人高壮些,这小子能吃能喝能折腾,长得?高也是情理之中。

    秦放鹤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当下?作小儿态,冲姜夫人撒了个娇,“出?去这么久,我可?想您和?师父了。”

    汪扶风:“……”

    这小子跟谁学?的这套!

    真他娘的挺……受用。

    这个时?代的人,只要开始懂事了,便鲜有这般感情外露的时?候,姜夫人一听,先?是一怔,继而?胸腔内都被一种久违的情绪充斥了,恨不得?心肝肉得?叫一遍。

    汪扶风干咳几声,上去捏捏秦放鹤的肩膀,果然入手硬邦邦的,不觉点头笑道:“好小子,没白跑。”

    三人说笑一回,秦放鹤又将汪淙的家书拿出?来与他们?瞧,边说些趣事。

    “师兄真乃君子,我们?一见如故,这些日子都住在一处……与当地一干学?子文会,出?了本?子,也见了刘知府……”

    确认儿子过?得?好,夫妻俩便也放下?心来,又听秦放鹤说的、看汪淙信里写的,果然两个小的相处和?睦,越加欢喜。

    他们?这个岁数了,此生便只得?一个亲子,如今徒儿与他投缘,便是两个儿子。

    再没什么比这更完美的了。

    说笑间?,小厨房已经把加的菜端上来,方才凉了的也都撤了换新的,三人重新移步餐桌边。

    见多有自己爱吃的,秦放鹤喜不自胜,“还是师父师娘想着我,这一路出?去,旁的倒还罢了,唯独有的吃不惯。”

    在杭州时?也还行,虽前世今生难免有美食荒漠之嫌,但汪淙本?人就?颇讲究吃穿,且那里是他的主场,也不难选出?几桌美味佳肴。

    再不济,秦放鹤还可?以亲自下?厨打牙祭,怎么着也难为不着。

    唯独中途赶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能依仗的唯有船舱,连中途偶尔停靠岸边时?,附近小村落里的老百姓跑来卖的荤素包子,都成了难得?的珍馐。

    姜夫人便十分心疼,亲自与他夹菜,又叫多吃,又怕吃多了撑着,忙得?不得?了。

    秦放鹤颇爱今日桌上那盘鸭签,乃是以网油隔膜包裹了肥嫩鸭肉香煎而?成,又加了各色调料,色泽金黄,入口咸香,很是下?饭,一个人就?干下?去大半盘子。

    看他吃得?香甜,汪扶风和?姜夫人也觉胃口大开,竟比平时?多吃了小半碗饭。

    一时?饭毕,又吃了冰镇乳酪里头加了各色鲜果丁子和?荷花蜜的冰碗子,瞬间?清爽。

    夜色已深,白日间?的暑气俱都散了,外头也凉爽起来,师徒三人便去花园中散步消食。

    正是蔷薇盛开的时?节,温柔的晚风中浮动着浅浅花香,沁人心脾。

    姜夫人还栽种了几盆金桂聊解乡愁,此时?也都鼓起细细的花蕾,含苞待放。

    只是橘生淮南为橘,生淮北则为枳,望燕台的水土实在不大适合金桂生长,饶是侥幸不死,每年也开得?稀稀拉拉,倒有些单薄得?可?爱。

    闲聊时?,姜夫人少?不得?再嘘寒问暖,问些细节,秦放鹤都细细答了。

    汪扶风就?在旁边穿插着说话,见他虽远在江南,却也没耽搁了解朝堂局势,不禁老怀大慰。

    秦放鹤又拿出?自己在江南采买的土仪,被夫妻俩盛赞一回。

    次日,秦放鹤去向董春请安。

    奈何近来董春事多繁杂,且内阁又少?了一个宁同光,那些活计便都分摊到剩下?的五位阁老头上,又要联合鸿胪寺和?户部预备中秋节庆典、祭祀的事,越加繁忙,竟不得?空见。

    秦放鹤并未强求,只托人将土仪送进去,又隔着门行了礼便罢。

    期间?汪扶风提起入太学?的事,“我本?想着,你这一去便如野马脱缰,少?不得?要年后方回,这会儿倒还早,不过?可?以先?抽空拜会下?国子监祭酒的宋大人,那当真是当世大儒,头一个德高望重的。”

    太学?归国子监管辖,祭酒宋琦,便是殿试排名?当日因觉不公当众大哭的那位,掌管全局,凡有太学?入学?者,需得?先?向他报道。

    不过?只要有地方官府、学?堂的推荐,又有朝臣作保,等?闲无需面试。

    但若有门路能见一见的,自然最好。

    秦放鹤的入学?名?额早在当年汪扶风于清河府收徒时?便定了,且在太学?归档,如今只要宋琦首肯,也就?成了。

    然太学?每年二月集中开学?,秦放鹤这会儿回来颇有些不上不下?。

    中途插班的先?例并非没有,只是终究有些扎眼,倒不如转过?年来随大流,也更显从容。

    秦放鹤并不在乎这些,当下?将自己的主意说了出?来,“其实太学?里能学?的东西,有师父您和?师公照应,我在外头未必学?不到,只人脉和?藏书倒有些意思。入学?么,早些晚些也无妨。”

    太学?与地方上的府、州、县学?仅一字之差,然教授内容却截然不同,相较于后者的精进学?问,太学?更贴近于培养官员预备役的摇篮。

    见汪扶风点头,显然很认同自己的观点,秦放鹤又摸摸鼻子,有些窘迫道:“不怕您笑话,此番我和?有嘉实在是受不住南方闷热潮湿,这才逃回来的……”

    汪扶风放声大笑。

    只是这个时?节,南方闷热,北方干热,谁也别说谁。

    况且望燕台乃国都,汇聚海内外人货买卖,城中虽有水源,草木却稀疏,又多浅色砖石铺就?的大路,反射极强,俨然有了几分后世热岛效应的样子,也够受的。

    秦放鹤就?想着,等?这几天把该拜访的人都拜访完了,该做的事也都做完了,不妨赶在天冷之前再北上,一睹北地草原风光。

    毕竟等?自己入了太学?,甚至殿试结束后,想再这样自由就?难了。

    汪扶风最大的好处,便是能在最大限度上给予秦放鹤最大的自由和?自主权,也就?是这个时?代最稀缺的相互尊重。

    见秦放鹤自己有主见,他也不拦着,还饶有兴致传授起当年自己的经验来。

    既然回到京城,少?不得?见见昔日旧友,奈何如今赵沛、孔姿清和?康宏等?人都入了翰林院,是正经官儿了,需要处理上下?级和?同僚之间?的关系,便不似从前那般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