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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飞狗跳大杂院 第2节

    第2章 抚恤金

    这把听了将近二十年的声音,让白棠知道,那个可怕的噩梦恐怕是真的。

    梦中,她的亲妈徐金花同志,就是在她接到噩耗的当天中午出现的。

    按照梦中的剧情,她会哭丧着脸把门打开,迎接亲妈进屋,然后一阵嚎啕大哭。之后不久,就让亲妈带着弟弟跟弟媳妇住了进来。工作被抢就变得顺理成章。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梦中看到的剧情。白棠不知道那个梦中的自己为什么那么弱唧唧。但是她作为一个从农村出来能够在城里站稳脚跟的小村姑,可不会真的做出引狼入室的举动。

    屋里,白棠正在给两个孩子喂米糊。两个孩子刚断奶不久,平时除了喝成子出车弄回来的奶粉之外,主食就是各种米糊、面糊、碎肉粥、蔬菜粥等等。今天家里一大早接到噩耗,她没去菜站买菜买肉,也就只能先给孩子喂点米糊垫垫肚子。

    屋外这么突如起来的尖利嚎叫,理所当然地让两个张着嘴巴吃米糊的孩子,吓得一个哆嗦。

    这一阵嚎叫声不止让两个孩子吓了一跳,更是引得在内院中唠嗑的大妈婶子们,统统从垂花门跑了出来。

    等这些大妈们齐聚到垂花门外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穿着打满补丁袄子的中年女人,正背着个大背篓,拼命拍打着屏门。这道屏门跟院墙、倒座房一起,围出的小院子,就是一进院的半拉院子。

    就为了这么个半拉小院子,大院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死何家了。

    不过,何家的顶梁柱何天成这忽然一个去世,现在大家都不羡慕何家了。再好的院子,没了当家人,那人生就没了盼头。

    这样想着,大妈们又把目光放在正在拍门的徐金花身上。只觉得没了丈夫的白棠,娘家又是这样不靠谱,少不得她们这些老邻居搭把手。

    于是,作为大院的管事二大妈立刻上去,一把拉住徐金花继续拍门的动作。

    “哎哟,这不是白棠她老娘吗?这位老大姐,你来找白棠干啥来着?”

    二大妈这一吆喝完,周围其他几个大妈纷纷上去七嘴八舌,打断了徐金花想要继续嚎叫的机会。

    屋内,白棠把所有动静听得清清楚楚,感叹在没有涉及到自身利益面前,院里的大妈们还是很热心的。

    屋外,被人拉住的徐金花没法子,只得说道:“我这不是来给孩子送些菜吗?结果好家伙,在胡同口听到几个老娘们说我家那好女婿出车祸死了。哎哟,这是真的吗?”

    徐金花唱作俱佳地叫着,但心中的小九九打得噼里啪啦响。

    刚在胡同口可不止听到何天成这短命鬼死掉了。那些个老娘们还在说厂里准备给赔一大笔抚恤金。这死丫头片子居然还能接班当工人。这样的好事儿,可不能缺了她家的份儿。

    她家龙宝可是在地里苦哈哈地刨食。现在又有这么一个好机会,可不得让龙宝给撞上了。反正,抚恤金跟工作岗位,她老白家肯定不能放过。

    周围几个大妈看了眼背篓,里面空荡荡的,就两把黄叽叽的大葱。居然还好意思说来给女儿送菜。不用说,这老娘们就是过来打秋风的。自从白棠嫁过来后,这样的戏码一个月也会上演了那么两三回。

    边上的靳大妈见徐金花还想扒拉门,看样子想翻墙进去。于是赶紧把人拉住往二院里面拖:“白棠她妈,白棠这大清早就收到坏消息。人这会儿估计不在家。来来来,先来我们二院里坐坐。”

    靳大妈说着,给边上站着的几个大妈使了眼色。二大妈更是最直接上手把人给拉走。不能让人在这里干嚎了。再嚎下去,整条胡同的人都要过来看热闹了。

    屋里,白棠听到人被拉到二院里面,松了口气。

    她娘家就在京郊红旗公社底下的向阳大队,算是那一片有名的人家。当然,有名不是她家出了什么大人物。而是她老娘徐金花同志,一共生了九个女儿后,才得了那么一个宝贝蛋儿子。九个女儿,送出去五个,家里还留了四个。

    听队里的老人说,本来她一出生会被送走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最终留了下来。只是,让白棠说,其实活在那个家的女孩子,真没什么意思。看她几个姐姐就知道了。好在,她不是认命的。不然也不会挣得这么一片天地。

    可惜,给她遮风挡雨的男人却遭遇了意外。

    想到这里,白棠的眼眶红了起来。但是,低头看了眼正在玩闹的一双儿女,她又强打起精神。

    现在,趁着书中的剧情还没展开,她得先把工作和抚恤金落实到位才行。

    二进院那里时不时传来了她妈徐金花的声音。

    白棠把两个孩子穿上厚外套放在特制的木头小车,推着孩子就从大门出来了。

    走出来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通往二进院的垂花门。发现那道门不知道被谁给关上,完全阻隔了徐金花的视线。

    ——

    “没能找到遗体,怎么就能当他死呢?”

    白棠没想到自己来厂里一趟,问到的结果居然是这个样子。梦中的自己到底有多愚蠢,听到丈夫因公牺牲,就成了个软绵绵没脾气的软蛋。

    她家成子好手好脚地出去,说是出车祸人没了,但根本没找到所谓的尸体。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罐头厂采购科科长的办公室里,白棠对着刘科长,斩钉截铁地说了这么一句话。来之前,她根本不知道车祸的具体情况。现在一听,好家伙。居然连尸体都没找到,就断定丈夫没了命。

    白棠说什么都不能接受!

    刘科长看着眼前苍白着脸的白棠,还有坐在木头推车的两个奶娃娃,实在说不出话来。

    “科长,胡东来是跟着成子一起跟车回来的,车上还有司机。怎么可能只有他一个人出事?这里面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这么重要的人命官司问题,容不得她不揪着不放。

    “白棠,具体的情况厂里的领导还在开会。这一趟运送生产线的司机,都是来自海市当地运输公司。出事的地点是一大段盘山公路。按照司机们的说法,成子是直接掉进悬崖下面……”

    剩下的话白棠并没有接收到多少,她听到悬崖两个字,就浑身颤抖了起来。使劲挖掘脑海中的剧情,几乎全部都是关于玛丽苏女主的片段。关于她家的情况,找不到一丝踪迹。

    刚刚升起的那点希望,好像一下子就熄灭了。

    白棠强作镇定,知道连刘科长这里都问不出结果,其他更加不用说了。

    “关于葬礼的事情……”

    刘科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白棠粗暴打断:“行了,科长,我知道了。”

    说着,白棠喉头哽咽了一下,这才继续:“抚恤金跟工作岗位的事情,今天能帮忙确定下来吗?”

    消息来得过于突然,按照刘科长的说法,厂里的领导还在开会研究讨论。无论车祸的具体情况如何,眼下留给白棠的时间并不多。

    刘科长眼带同情地看了这孤儿寡母一眼,直接起身:“走,我们现在一起去找厂长。”

    ——

    两个小时后,白棠跟刘科长从厂办会议室出来,手里多了几份文件。

    “你先去财务室把抚恤金领了,工作岗位的事情我会给你盯着。”

    两个小时前,刘科长领着白棠直接到了厂办的会议室。会议室不少厂领导正在讨论抚恤金的定额。白棠的到来打断了会议。她还记得自己直接跟厂长争取抚恤金的时候,会议室中那些人惊讶的样子。

    也是,任谁看到大早上还伤心晕厥过去的人,这会儿生龙活虎地跟他们争取更多的抚恤金时,都会觉得反差过大。

    但白棠并不后悔。

    无论成子车祸的真相到底如何,她得先掌握主动权。

    财务室距离厂办并不远。因为拿着厂长跟书记共同签好的条子,白棠很顺利地把八百块抚恤金拿到手。

    八百块听起来很多,但用报纸一包,也就那么小小一叠。白棠接过钱签字后,揣上钱就离开了财务室。

    离开的时候,刚好跟个不认识的中年男人擦肩而过。

    看着白棠匆匆离开的身影,中年男人问正在归档文件的出纳:“刚那是谁?怎么这个时候来领钱?”

    今天不是发工资的日子,下午这个点一般不会出账。中年男人作为财务科的副科长,立刻问了起来。

    “哦,那位啊!就是采购科牺牲的何天成同志家属。刚过来领抚恤金。”

    一听到这个,中年男人皱了皱眉。抓着出纳问了个清楚明白。之后抓起办公室的电话就打了出去。

    ——

    离开的白棠并不知道这个事情。

    这会儿她回到采购科,谢过帮忙照看孩子的大姐,顶着科里众人同情的眼神,推着孩子离开了。

    她得赶在银行下班前,把钱全部存在银行。

    这次去银行,她不止要存这刚刚到手的抚恤金,还有一直放在家里的一些钱,也准备存在银行里面。

    按照这个趋势,说不定她家那些亲戚会在家里翻找东西。

    果然,白棠的猜想没有错误。

    等她存完钱,去菜站买根白萝卜回到家里的时候,徐金花已经直接翻过围墙,正扒拉在她家屋门前,拿着一个碎砖头,捣鼓着屋门老旧的锁头。

    看那个样子,估计是想把锁头砸了,进去里面翻东西。

    白棠想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接着眼珠子一转,哭哭啼啼地对着那正在砸锁头的中年女人哭道:“妈,你可来了!”

    第3章 各家表现

    这一声妈叫得哀婉凄凉,让本就做贼心虚的徐金花吓得手一松,砖头直接砸在破旧的布鞋上。大脚趾钻心得疼,呼痛声随即响了起来。

    这么一个动静,很快就把在二院院子里面缝补衣服的大妈吸引了过来。

    这一看,她们忍不住惊呼:“哎哟,徐大姐。你不是回家了吗?”

    白棠看看徐金花那心虚的模样,又看看院儿大妈们惊讶的表情,就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不过,她并不准备轻飘飘把这个事儿揭过去。

    “妈,你是听说成子出事,过来给我们家送钱应急的吗?”

    几个过来的大妈听到这话,纷纷停下了想要开口的动作。

    好家伙,白棠这是伤心过头了吗?就她娘家妈那个德性,不跟她要钱就不错了。咋还可能掏钱出来?

    徐金花本来因为大脚趾被砸痛,正一把坐在地上歇息。听到这句话,直接从地上蹦了起来:“说什么糊话,你老娘我有个屁钱?”

    “我还没说你,一个女人死了老公就往外跑,真是丢人现眼。”徐金花说着,毫不客气地举起手指,看那个样子,应该是想戳到白棠脑袋上。

    这个动作,是徐金花的招牌动作。她在大队的名声听着还挺好的,不像别的人家喜欢打孩子。她每次教训孩子就是用手指使劲儿戳孩子的脑袋。一边戳一边咒骂。

    出嫁前,白棠几乎每天都会被她妈戳。出嫁后,每次她妈进城,顾忌何天成在家,她不敢造次。这会儿知道何天成人没了,这动作又再次用了出来。

    白棠就等着她的这个动作。

    刚刚一直低头装可怜,当看到手指戳过来的时候,白棠立刻偏转了脑袋的角度。在院里的人还没来得及看到,就哀嚎一声:“啊啊!我的眼睛啊!妈,你把我眼睛戳瞎了……”

    本来不好直接插手人家母女谈话的大妈们,一听到眼睛被戳了,吓得立刻围了上来。两个围着徐金花指责,两个凑到白棠跟前,让她把捂住眼睛的手指拿开看看。

    徐金花看到白棠这样大的动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疑惑地把脸皮皱成一朵菊花样儿:她刚刚,真的戳到死丫头片子的眼睛?

    不等她想明白,靳大妈已经双手叉腰骂了起来:“好你个徐金花。居然敢来我们院儿欺负人了。你别以为你是白棠她妈,就可以打人。我告诉你,现在是新社会,打人是犯法的。白棠的眼睛没事还好,有事的话,拉你去劳改你信不信?”

    靳大妈的儿子胡东来今年刚进厂里的采购科,带他的师傅正是何天成。两人一起跟车回来,她家儿子平安归来,何天成人却没了。这让靳大妈一家十分愧疚。

    徐金花就是个窝里横,只敢在女儿面前耍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