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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喜 第64节

    “倒也不是……”

    苏祈底气明显弱了下去。

    他哪里敢反驳她呢?每次一反驳就准没他好果子吃,还是适时收声为好。

    苏婼冷哼,又骂起来:“没出息的东西!”

    不要怪她骂得凶狠,由着他这么下去,前世的他就是明摆着的例子!一辈子碌碌无为,她这个亲姐姐落难,连娘家都进不得,他在苏绶面前空有激愤之心,却连半点作用也没起到!要不然,凭他们同胞一母生,相携十几年的手足情,她又何至于落在那样的境地?

    除了母亲的死是因为他,他烂泥般扶不上墙,也是她看着心烦的另一原因!说难听点他连秦烨都不如,秦烨起码在外交际广阔,打听消息那是没得说,他苏祈结交结交不成,守家守家不成,要不是对他太失望,当初苏婼怎么会吃准了他没那个本事保护阿吉呢?

    苏婼想到这里心里就窝着火,恨不得跟他割断血缘关系。

    苏祈愣了三息,然后道:“我也不想混吃等死,先生教的我都知道!可是他一天到晚就叫我抄书,我不想抄那玩艺儿啊!还有锁艺,父亲老想着拔苗助长,逼我们拔尖儿,可连他们都没有修出多高的造诣,光逼着我们,我们也学不出来呀!”

    “没本事的人就只会光抱怨这个抱怨那个。”苏婼横眼瞪着他说,“照你这意思,要是换了好的师父,你读书肯定能读进去了?”

    “只要比这个强就行!这个九叔爷,天天只知道抄书罚打,屁本事都没有!”

    苏婼冷笑,转头道:“那行!我已经拜托别人给你请了个师父,到时候你要是还没长进,你就去母亲坟前一头碰死吧!你对不起她拼着命地生下你,含辛茹苦把你养大,又为了你把性命都给奉上!”

    苏婼是真的替谢氏感到不值。

    她难道很情愿天天在他跟前唠叨吗?愿意提起谢氏的死吗?凶手越是难以查出眉目,她就越是觉得苏祈可恨,谢氏可怜。

    他但凡有一点点上进心,她也不至于这般不是吗?

    苏祈听得满脸胀红,无言以对。

    木槿拿来茶水给苏婼息火,眼看着她神色平静下去,苏祈才硬着头皮问道:“您给我请的哪位老师?父亲知道不知道?”

    “找你来不就是为了说这个吗?”苏婼道,“我托了韩世子找人,目前还没有确切的人选,但这件事情我们得提前做准备。所以我不防再告诉你一件事,你要是敢有疏漏,就麻溜给母亲去殉葬吧!”

    苏祈从这话里至少听出了八九分真,立刻道:“我以身家性命发誓,绝不敢有半点差错!”

    苏婼深深望着他,说道:“你当知我在锁艺上有了几分造诣,实话告诉我,你背后猜测过我吗?”

    第126章 您喜欢我用什么姿势跳火坑?

    这话可把苏祈问住了,要问他有没有猜测过,他当然猜测过啊,他们俩一起长大,苏绶对那条传男不传女的祖训执行得有多严格他又不是不知道,苏婼竟然会一手那样厉害的解锁的功夫,她是神吗?!他倒愿意把她看作神,关键是她实打实是肉身凡胎呀,哪个当神仙的会像她一样这么凶残?所以她这身功夫一定是有来历的。他就是猜不透到底会是什么来历!

    “您,您要是肯明示,那小弟感恩不尽啊!”

    真的,自从她帮他以那样的方式作了弊,他就已经对她崇拜得五体投地了,后来再听说她忍辱负重地暗查母亲的死因,他这份崇拜就直接升级成膜拜!刚才她提醒他不要疏漏,给他一百个胆子他都不敢大意的好么!

    “脑子果然不好使。”苏婼靠回枕上,慢吞吞撩眼,“最近二叔焦头烂额地是为什么?”

    苏祈稍顿,随后双眼大睁,再顿半刻,整个人就跳起来:“鬼手?!”

    鬼手已经名动京城,行业上的大事,他也是苏家人,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你难道,难道,难道真是鬼手?!”

    他的脸都白了,牙齿在颤抖,整个人都在颤抖!

    扶桑连忙走近:“大晚上的,都睡下了,二爷这么嚷嚷做什么?”

    苏祈双手紧捂住嘴巴,直到确定自己不会再嚷出来,他才绕到苏婼身边坐下,满含仰望地上下打量她:“我早就猜想过你就是鬼手了,可是又不敢相信!我想您或者只是某一方面厉害些,不至于像鬼手那样还能制出那样完美的锁具,没想到我还是看走眼了!……难怪您能不用看锁就能画出解锁的法子,还能想出那样替我舞弊的法子来,原来您就是,就是——”

    苏婼斜眼看着这傻帽,道:“现在你知道了,还不给我磕头?”

    “好勒!”

    苏祈麻溜提袍就要下跪。半路他顿一下道:“您虽是我姐,但咱俩同辈,我下跪,您不会折寿吗?”

    “放心吧,姐的寿数高着呢!”苏婼甩着那只挂着小铜锁的璎珞在手上玩,斜眼道:“再说了,我几次相救于你,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跪跪我,那是天经地义!”

    苏祈心想倒也是,于是痛快磕了几个头,爬起来:“您刚才话还没说完。”

    “对头。”苏婼道,“我要说的是,我跟韩世子达成了一个协议,本来这个协议没有必要告诉你,但是考虑到母亲也是你的母亲,而且你肯定还要帮忙,所以我直说了。我会帮韩陌一个忙,韩陌也会帮我查母亲的案子。同时他会给你请个好的老师。”

    苏祈立刻吃惊得把嘴张成了一个圈!

    “你跟小阎王合作!”

    那他以后不是得时时面临阎王的欺压?!

    “重点是,为了不暴露我自己,你要来做这个掩护。”

    “……怎么做?”

    难道要让他去给小阎王打下手??

    “韩陌会以还苏家人情的名义把老师推到苏家,只要请的人确实够份量,我笃定父亲是不会拒绝的,这样,你受了韩世子的情,与他有往来自然也是正常的。再有,之前两次你的表现,让父亲如今很迷惑,他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有真才实学,所以,倘若你常在顺天府露露面,那么韩世子手上关于锁器机括之类的案子迎刃而解,也不是怪事。懂吗?”

    苏祈冷汗涔涔:“懂,您这就是让我去跳火坑的意思。”

    “你要是不跳,那以后有事别找我!”

    “我跳我跳!那敢问您喜欢看我用什么姿势跳?”

    他豁出去了行么!

    奶奶的,他也是街头小霸王,小阎王又怎样?为了抱粗大腿,他照样杠!

    有了这样一番交底,苏婼便把苏祈牢牢拴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这小子日常往绮玉苑走动的次数也多起来,如此也好,起码就少了许多在外头惹事的时间。苏婼也不指望他有多大造化,但凡能比前世强点,她都觉得将来有脸去见谢氏。

    原是想等韩陌那边是否有前去伍儿屯找里长的消息来,又惦记着苏祯这边,翌日她便先往二房来。

    昨夜里苏祯诚惶诚恐回府,黄氏已经歇下,便暂且作罢。早起时因着侍棋的唠叨,便还是抬脚往正房来,按侍棋的话说,即便荣家那边不告状,借此机会亲近亲近自己的养母,也是极应该的。

    苏祯在苏家数年,因为深知自己的身份,平日克己复礼,避免行差踏错,也不曾与苏缵与黄氏太过亲近。但黄氏为人温良和善,对他还是极好的。此时到了黄氏门下,他便特意拂平了两袖与衣襟的褶皱才进去。

    黄氏在炕上坐着,面前摆着针线。苏祯躬着身从珠帘下步入,躬身唤了“母亲”。

    黄氏微笑:“祯哥儿这么早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苏祯便自身后侍棋手上接来一只木匣子,呈上去道:“儿子昨日上街路过和雪斋,买了两盒新出的上品胭脂,孝敬给母亲。”

    黄氏接在手上,打开看了看,然后又打量他魁梧的身材,说道:“你一个男儿家,如何会去特意买这些?”

    苏祯笑道:“因见母亲平日里用的也是这间铺子的,路过便买了。”

    黄氏把盒子放下,点头道:“有心了。近来功课如何?”

    “儿子都有认真用功。”

    黄氏再点点头,便举盏吃起茶来。

    苏祯凝默片刻,便道:“母亲在上,儿子有一事向母亲坦述,想请母亲原谅则个。”

    黄氏抬头:“何事?”

    苏祯咬咬下唇,便把昨夜之事全盘说了出来。“事实就是如此,儿子并非有意惹事,实在是意气上头,一时没有忍住……”

    “胡闹!”黄氏沉脸,“苏家养你,是让你正正经经读书习艺,将来扶助你的兄弟们,也是为了你自己好,谁想你竟然在外头还结起朋党来了!那么多子弟都不曾出头,偏是你站了出去,此事自然当罚!”

    苏祯连忙跪下来,十五岁不到的少年竟然跪着也能与炕上的她平视了:“母亲饶命!母亲如何罚我都可,只求母亲勿要告诉父亲!儿子保证以后绝不再犯!”

    第127章 我将来的依靠

    黄氏对着焦急的苏祯凝默半晌,别开头:“罚你三个月月例银子,再禁足三日!”

    苏祯如释重负,磕头道:“儿子谢母亲开恩!”

    黄氏余光瞅着他,叹气道:“起来吧。”

    苏祯站起来,她又缓声道:“你虽不是我生的,也喊了我不少年母亲,这苏家但凡有我黄氏一席之地,我便总要替你着想着想,你应当是个聪明的,否则当年老太爷老太太也不会选中你来二房,因而当知道潜心读书,求取功名才是你的正路。平日与各家子弟结交结交,也是好事。但是旁的事,哪由得你当那出头椽子?”

    苏祯面红耳赤,把头深深地垂下去:“儿子糊涂,受母亲教诲,儿子都知晓了。”

    黄氏凝眉:“回房去反省吧。”

    苏祯退着出帘栊,一直到门槛下才转身离去。

    黄氏神色凝重,银杏从旁叹气:“这大爷也真是,隔三差五来走动走动,请请安,不挺好?非得有事相求才想起太太这个母亲来。来日莫非他还想靠老爷护他不成?西厢那位这阵子可是又开始寻医问药了,怎么说大爷也快十五岁了,这状况他还看不明白。”

    黄氏对着茶盏沉默,半晌道:“他是苦人家出来的,如今仍当自己寄人篱下,不要太苛责他。”

    银杏纵然是面子大,也不好再做声了。

    “二婶屋里大清早的就聊上天了呢?”

    这时窗外传来清脆的嗓音,一会儿门外丫鬟挑了帘子:“大姑娘来了。”

    黄氏闻声便收了横搁在炕上的双腿,下地起身道:“你这不也是大清早地就来我这儿了么?”

    苏婼笑着举起一条迎春花枝,在她面前扬了扬:“春光正好,二婶也不出门走走。您看这花都开了!”

    黄氏道:“这才二月,怎么就有花开了?”

    苏婼不见外地在炕桌这边坐下:“我屋里的小丫鬟会种花,不过也是才开花的。”

    黄氏抚着花朵儿:“谁呀?我怎么不知道?”

    “回头您去我那儿串门就知道了。”苏婼吃了口桌上摆的蜜饯,然后道:“方才我见祯哥儿从这里出去,他可是来向您请安?”

    黄氏坐下来:“闯了祸。来告饶的。”

    苏婼眨了眨眼:“闯了什么祸?”

    黄氏便把先前苏祯所说之事告诉她了,同时嘱道:“你可别告诉你二叔了。”

    苏婼剥着桔子皮,道:“既然是犯了错,有何不能说?都是自己家里,二叔还是他父亲呢,有管教之责。万一荣家真来告状了呢?到时候二婶也兜不住。”

    黄氏叹气:“你当我不知道这个理儿?但是我又能怎样呢?我若是自己生了——他几岁大就到了我身边,这些年多少有些情份了。我难道当真不看任何情面,要去维护这个‘道理’么?将来老了,到底我也得有个可靠的人啊。”

    黄氏向来有几分超脱之风,苏婼还是第一次见她提及这些世俗之念,可见这么多年苏缵与她交恶,在她心底还是留下了很深的伤痕,以至于每日留连于诗词琴赋中的她,也有了这样的担忧。

    一旦有了担忧,就难免被束缚。

    苏婼心有同情:“二婶所虑甚是,只是为长远考虑,终究还是把规矩立严明些好。不然昨日是与人起争执,到明日又在外搞别的勾当。二婶也知他尚不为嗣子,随着在苏家日久,他难道也完全不懂得为自己谋划么?”

    黄氏闻言,望着她道:“你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

    苏婼道:“知道二婶把祯哥儿当亲骨肉在珍惜,我也就不瞒着二婶了。听祈哥儿说,他在外结交甚广,几乎以他的身份能够交结到的子弟都攀结上了。若是正常往来倒没什么,但我听说,他还与人在外合伙捣腾买卖,为了几十两银子的利润也敢下手。”

    黄氏听得胸口都提了起来:“你怎么没早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