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集
《伴学絮语》上映完的隔天晚上，我们捧着海报到西语姊姊的酒吧，正烦恼要说什么祝贺词，但走到店门口就发现，这种喜讯已经不用我们多说，因为店里高朋满座。 「我敢打赌这些都是看完《伴学絮语》之后慕名而来的观眾，啊哈哈。」湖人笑道，示意我们看向一群排队等着跟西语姊姊合照的人。 「呃，我觉得西语姊姊一出场，网路票选人气就超越主角群，好像有点太夸张了喔…」广仲看着人龙，呆然地说。 「这是不是说明，特映会的现场也要邀请西语姐姐到场跟观眾互动咧？」我问。 「那当然好啊！这样又有机会可以看到她了，根本是好事一桩呀！而且网路票选人气这种事情怎么可以要我们负责任咧，最受欢迎就是最受欢迎了嘛！搞不好她人缘本来就很好了咧～」湖人乐道。 这样讲也对啦。我心想。不过票选出现这种情况，不免替主角群感到很不是滋味。 「都演这么多集了，居然被一个新人超越！！」我脑袋浮现不知哪个主要演员的心声。想到这里，忽然有种身处演艺圈的感觉，不够有魅力的艺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新人超越啊。但我们大概是过度放大票选结果了，毕竟西语姐姐也没领先其他演员太多票数，虽然居冠是不争的事实… 「嗨嗨！你们怎么都来了啊！要不要请你们喝东西，我可以请客噢哈哈！」西语姊姊真的是「百忙之中抽空」跑来跟我们说话，从她面带红晕的笑容可以知道，她很享受被大家拥戴着的氛围。 「当然是特地送你海报啊！顺便抽空送给老闆囉。我还要跟大家宣布一件消息，以后如果有人要找你发通告或者签约，都要先经过我的同意喔！我还要经过考虑之后，才决定要不要让旗下艺人接受媒体的邀约喔！」湖人摊开海报，像个在街头要发表宣言的讲者。 「欸你什么时候是我的经纪人了呀！哈哈。」西语姐姐笑骂。 后来店内气氛就像派对一般热闹，西语姐姐已经不是酒保而是派对主人，一堆人抢着拍照签名。而老闆却也心甘情愿出来接手，招待这些慕名而来的粉丝。 有趣的是，在场大概也有不少非政大的观眾们，认出了湖人与广仲，还拜託我们一起合照、签名，真令人受宠若惊。 「请…请问你就是广仲嘛？」 「呃，我是广仲，但是不是真的那个广仲…」这段对话让我莫名想笑。 离开酒吧不久，我妄想着，这家店会不会成为政大附近的名店呢？然后各大杂志会争相报导，标题写着：「学生製片取景酒吧暴红」「酒吧暗藏店花女主角」诸如此类的，直到我们毕业之后，回政大都可以听到学弟妹依旧口耳相传那家传说中因为学生拍片取景而暴红的酒吧，片名叫做「伴学絮语」…… 「各位，那个啊…」走在身旁的湖人突然开口，我跟广仲不约而同望向他。 「今天早上我收剧组的信箱的时候，收到一封信。」湖人的态度跟刚才截然不同，我从他正经许多的语气中察觉到不寻常。 「什么信？」广仲问。 「简单讲，就是有个人想投资我们吧，希望可以跟我们谈一谈。」 「酷！那很讚啊！是谁寄来的啊？」 「西语姊姊她爸。」湖人毫无喜色地说。 ※※※ 「原来西语姊姊也是有钱人家啊，那干嘛还需要打工咧？」凯裕看完西语姐姐她爸寄来的信后这么表示。 我们寝室四个，也包括广仲，一群人围着湖人的电脑，都看完了那封信。信的内容主要是邀请我们跟他吃个饭，谈一谈。因为他有意投资我们，希望对接下来的拍摄有帮助。文末在署名旁边，标註了知名银行高阶主管的头衔。 「凯裕真笨啊，想打工不代表缺钱好吗？也可能是想要增加人生歷练，磨练交际手腕，或者是刺激创作灵感之类的嘛！」湖人用一种浪费口水的语气对凯裕说教，而他盘坐在床上吃仙草冻的姿态，彷彿似曾相似。 「那你到底觉得这件事哪里不好？」广仲叫湖人别再卖关子。 「西语姊姊的戏份到此结束，接下来的剧情就没有她出现了，而整部《伴学絮语》里头，西语姐姐的演出寿命也只有区区一集而已。可是没想到，她爸却忽然冒出来说：『你们好，因为很欣赏你们的作品，我希望可以投资你们，让你们拍片资金更充裕，喔耶。』难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天底下除了乐透跟统一发票之外，会有这么好康的事？」 「他纯粹出于好心…？觉得我们是一个不容错过、大有潜力的学生製作团队？」我试图以湖人平常说垃圾话的逻辑来发表意见。 「这也是有可能啦，不过个人认为可能性低到不行咧。」湖人挥舞着汤匙答道，又说：「而且我最觉得奇怪的是，信中提到的饭局，还说：『希望可以好好谈谈。』好好谈谈耶，这句话可能有很多种解释吧。但我就会把它想成：希望可以多加一些西语姊姊的戏分。」 「多加戏分？是想要让西语姐姐更红吗？不过，这有必要靠我们吗？直接找经纪公司不就好了？」广仲又问。 「广仲啊，难怪你都被归类为非主流艺人，因为你不懂演艺圈的运作啊…」湖人摆出一脸挑剔的样子，说：「演艺圈是很讲机缘的，有些人其实拥有成为知名艺人的潜力，但却始终是小咖，这就是没遇到机缘啊。」 「机缘…这跟她爸要投资我们，有什么关连吗？」即将登场的把妹男华爷开口了，却问了一个状况外的问题。 湖人耸肩，说：「华爷你也好傻，《伴学絮语》对西语姐姐来说，就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啊！你们都太小看《伴学絮语》了，最近有哪个学生製片比它还红咧？而且还有一堆人在网路首映第二天，跑来找西语姊姊要签名跟拍照！我想这种火红程度，应该不是普通的受欢迎吧？」 经湖人这么一讲，好像真的很受欢迎？但我又觉得哪里怪怪的，便问：「可是我们也还没被电视记者之类的媒体报导过啊？假设真的很红，应该会有人来採访才对。」 湖人一脸神秘：「我倒是认为，记者应该快要来採访我们了。」 什么嘛！这种回应就跟有人问：「呜呜，为什么我好心没好报？」的时候，便可回答他：「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种讲了等于白讲的说法一样啊！ 好吧，不管怎样，也许是西语姐姐本身受欢迎，也许是《伴学絮语》受欢迎，至少我们的作品已经受到关注了，才会有这么多人来找西语姊姊。但是，关于她爸的邀请，到底是该接受还是拒绝？ 「反正，我是觉得西语姊姊她爸应该是另有目的啦。小区你要是拿不定主意，我们就先跟他吃个饭啊，进行一个所谓『谈一谈』的行为。」湖人建议。 「嗯，光是在这边瞎猜也不是办法。」广仲附和。 我点点头，答说：「那我们就来想想要怎么回信吧…」又忽然想到，西语姐姐知道这件事吗？会不会这都是她一手策划的呢？还是老爸与女儿的联手计划？ 不过，某方面而言，倒也希望湖人说的是真的，哈哈。《伴学絮语》真的这么红吗？我望向贴在寝室们口的宣传海报，一种沾沾自喜的情绪油然而生。 ※※※ 西语姊姊她爸指定的餐厅果然豪华，是一家位于东区的居酒屋。店内充满高级的摆饰、装潢，完全就是那种有钱人会去的地方，而店内的座位上也很合理地坐了不少穿着高级西装或华丽洋装的客人，令我好奇他们是来谈生意还是纯粹下班后来消遣的呢？ 我、湖人、广仲跟着西语姊姊她爸坐进了预订座位。她爸是台湾人，五官满深邃的，炯炯有神的双眼透露出他是一位态度积极的人，而从谈吐方面则表现出在商场打滚多年的交际手腕，既不矫情又落落大方。 彼此自我介绍一下，聊聊拍片原因，顺便吃掉几盘超级美味的烧烤后，话题终于来到了关于投资的部分。 「我很欣赏你们的才华，还有勇于实践的态度，我想应该没有几个学生团体敢用连续剧的形式来拍片吧？而且还是边播边拍呢，不仅要兼顾学业，还要管理这么多拍片事务，更别说还想维持品质，要同时做到这么多事情，我觉得真的是一件很不简单的事情。」西语姐姐的爸爸佩服地说。 虽然我打从心底知道这是客套话，但却还是会被他那彷彿发自内心的语调给打动，真是个厉害的人物。只是他的这一番话却让我惊觉，自己根本没能兼顾学业，我有几科学分都陷入被当的危机啊…不知道广仲是不是也能够兼顾学业咧？至于湖人，就不用替他担心了。 「我在信里面也提过，关于投资的事情，」他又说：「你们现在应该还没拍完结局吧？」 「嗯，还没有，现在进度剩下两、三集左右。」我应道。 「那好，或许我的一点小小赞助，可以让你们拍出更大场面，更符合理想期望的结局。」他顿了一下，接着开口：「二十万怎么样？」 我们三人都愣了一下，彷彿有一种无形的东西堵住了嘴巴似的。 二十万，一个啟动我们拍片热情的数字。如今在费用吃紧的时候又出现在我们眼前。 「只是希望可以让我女儿再多出场一些。」果不其然，他补充了湖人所预言的条件：「能够在结局时扮演重要的角色当然是更好，比方说像是最后可以跟某个主角在一起之类的，或者和原来喜欢她的那个男生在一起也不错啊。」 那个男生是指凯裕吧。不过凯裕在剧情里已经被拒绝了，当然，够狗血一点，在结局搞一个再次告白的剧情也不是不可能。但想归想，为什么我十分抗拒这种念头呢？ 「这个问题，可以让我们先回去考虑一下吗？」湖人突然开口，语调坚定。 「那当然好，之后可以再给我答覆。我是真的希望你们能够答应，好吗？」 我点点头，回应的口气却已虚弱无力，湖人与广仲随后也跟着点头同意。在这饭局的最后，他洩漏出掩饰许久的私心，儘管只有那么一点点，仍让我觉得，西语姊姊她爸已不再那么真诚。 正如湖人所言，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不过，如果西语姊姊她爸纯粹只说要投资，我们会不会主动增加西语姐姐的戏分，甚至在结局时让她扮演主要角色呢？搭车返往学校的路上，我静静想着这个问题，三人之间都没有谈话。 「啊哈哈，怎么样，我是不是料事如神啊？一切的谜底都揭晓了…但现在该怎么打算咧？」抵达政大后，湖人一下公车就洋洋得意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