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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玉京起妖祸 第0002章 赵子非礼说

    路上,孟怀安满怀希冀的问道:“商庆,可有什么发现?”

    孟怀安知道,在捉妖司一众七品捉妖师里面,就商庆这小子脑子最好使。若不是几年前商父那件事,以商庆的能力,早就该到他这个位置了!

    唉!

    俗话说:向来只有坑爹的崽。商庆倒好,被他老子给狠狠坑了一把。

    商庆没有回答,反倒是问了他一个句,“孟大人,你对朱老爷这人了解吗?”

    孟怀安沉吟半晌,说道:“朱老爷本名朱富贵,祖籍京畿万年县人氏,靠着祖上传下来的几门营生,在这平安坊里也算得上家资颇丰了。平日里,倒是多有善举,与邻里交好,平安坊的那座莲庭私塾听说他当年就出了整整五百两白银,当时的方府尹还亲自接见过他。这人老实本分,遵纪守法,一心扑在生意上,除了偶尔会去清平乐坊那边听听曲。”

    “没了?”

    “没了!”

    商庆有些无语,这些消息只要随便打探一番就能知道,看来得去与那秦捕头碰面交流一番啊。

    不过“清平乐坊”四个字却在他脑中留下了印象。

    清平乐坊商庆是知道的,是这玉京城中最大的销金窟,有着“玉京城第一百零九坊”之称,尤其是里面的乐伎和舞伎堪称占了这玉京城三绝中的两绝。大乾多少文人骚客在里面乐不思蜀,挥金如雨。

    大乾的诗坛能傲视诸国,清平乐坊功不可没。

    三十年前的太虚居士一夜封神,那一夜间作出的十首经典之作,不知被多少女子将太虚居士视为红颜知己,甘愿自奉枕席,任君采撷。

    即便有不少大儒嘲讽其作品难登大雅之堂,但不可否认的是,那十首佳作,有三首就被太白诗阁收录。

    要知道,太白诗阁可是诗剑仙白青莲亲创!

    商庆将当下所了解到的信息和线索在心中慢慢的复盘、推敲。三起案件很大可能都是妖祸,而且案件还出现了一个交叉点。

    商庆脑中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朱富贵近日肯定去过清平乐坊。

    朱家长子又为何要对此隐瞒呢?还是说真不知道?

    “清平乐坊!”商庆轻声呢喃着。

    孟怀安闻言,面色顿时有些不悦,这几日的清平乐坊,可是热闹得不得了的呀!

    于是赶紧提醒道:“商庆,司主大人只给了我们三天时间,而且中秋灯会即将来临,如果三天内破不了案,你我二人怕是不得善了啊。”

    商庆反应过来,哑然失笑,无奈的摇摇头。

    再说了,这三天的期限不是你孟大人信誓旦旦争取到的吗?

    “大人且放宽心,或许要不了三日,此案必破!”

    孟怀安瞬间来了精神,刚才的那一丝不悦,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迫不及待的追问道:“此话当真?”

    商庆神秘一笑,伸了下懒腰,说道:“大人,今夜时辰不早了,且回去好生休息,养足精神,明日一早,去陈府。”

    孟怀安见商庆不似玩笑,讪讪一笑,临行前还不忘再三叮嘱几句,便各自回家。

    商庆并没有回家,他再次返回了司内典宬那里。此时的捉妖司里,只有零星的灯光还在顽强的摇曳着,看来是司主大人走后,同僚们都相继下值回家了。

    典宬吏在打着瞌睡,这位在司里管理了几十年档案的老一辈捉妖师,如今家中并无一后人,于是大多数日子里索性就在宬室旁边的隔间里住下了。

    老吏倒是没有想到商庆这个时间还会回来,浑浊的眼中多了一丝和善。

    “庆小子,遇到棘手的事了吧?”老吏手上剪着腊烛的芯线,嘴上轻言细语,尽显慈祥。

    商庆微微一愣,脑海中渐渐浮现出这位老吏的记忆,商庆只知道老吏姓杨,不到而立之年便是一位三品捉妖师。

    三品捉妖师有多难得呢?就拿他的上司孟怀安来说,四十好几了才不过晋升五品捉妖师没几年,自从“万佛荡妖”事件后,捉妖司就很少出过几位三品捉妖师,而杨老头成了资质最好的那个。当时的老司主一度把他当成接班人来培养。

    然而四十年多前,杨老头带领司里的几位四品捉妖师去南边执行了一项任务,任务虽然完成了,但几位四品捉妖师却全军覆没,杨老头那一身霸道的修为也没了,成了一个废人。

    等到老司主仙逝后,杨老头便留在司里成了一名典宬吏,如今已在这宬室待了四十余年。

    “嗯,倒不是特别棘手,只是这三起案子似乎有点古怪,还有几处疑点不甚明了。”商庆再次认真的看起了卷宗。

    他又想起刚才在朱富贵卧室里面发现的些许白色粉末,是坊市上并不难买到的砒霜。寻常百姓或许买不到,但朱府绝对能买到。

    砒霜有毒,可杀人,却也可救人。

    从朱富贵屋内残留的中药味道来看,商庆一时不能确定,这砒霜在朱富贵的死因中起到了何种作用。

    至于去查砒霜的售卖途径,无异于大海捞针。玉京城那么大,几乎每家药铺都有售卖,而且被谁买了去,可不一定会有记录。

    线索七:砒霜。暂可排除。

    此时此刻,商庆感觉掌握到的所有信息、线索就像毛线乱,越来越乱,一股深深的挫败感油然而生。

    “不可能,这世上没有完美的犯罪!只要是实施犯罪,就必定会在现场留下直接或者间接的痕迹...”商庆心烦意乱,他不断的强迫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

    对了,直接的痕迹。“爪印”是直接的痕迹,在朱富贵房间内发现的黑色毛发是直接的痕迹,丢失的《赵子礼经》也是直接的痕迹!

    他目前还不能确定“爪印”和黑色毛发是何方妖物留下的,然后对于只读了几年私塾的商庆来说,《赵子礼经》并没有读过。

    “杨师傅,宬室里有《赵子礼经》吗?”商庆问道。

    “庆小子,我现在就是一入土半截的普通糟老头子,可当不得你这一声师傅喔。《赵子礼经》呀?有的,有的,等我找找,人老了,这记性也不行啦。”杨老头说话很慢,动作也慢。

    商庆这才发现,这宬室里,除了各式各样的档案,还有许多的藏书,想来是老头自己收藏的。

    杨老头在那放满藏书的书架上找了差不多半刻钟,从里面抽出一本已经泛黄的书籍,用衣袖轻轻的擦拭了一番,便递给了商庆。

    “杨师傅,这书有些年头了吧?”商庆接过书,好奇的问道。

    “记不得咯,也不知是放了二十年还是三十年!”杨老头若无其事的说着。

    商庆翻开一看,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单个字倒是认识,这连在一起,就真的是彼此不相识了。

    他突然转念一想,既然这书是老头收藏的,那他肯定是看过的啊,于是便诚恳且虚心请教道:“杨师傅,这《赵子礼经》讲的是什么呀?小子读书少!”

    “这《赵子礼经》啊,不过是一个沽名钓誉之辈,用来寻求成圣的下作手段罢了,儒教初代圣人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是劝人向仁,劝人行仁。而他却说,违背‘礼’就得承受惩罚,看了不该看的,要剜去双眼,听了不该听的,得割去双耳,说了不该说了,要割掉舌头,做了不该做了,轻则断手断脚,重则被剥夺生命。唉,实在是骇人听闻,害人不浅咯!”杨老头语气还是那么慢条斯理,不急不慢,就像只是在述说一件稀松平常之事。

    商庆听完,如遭雷击。

    果然,糟粕的礼法一旦被世人所接受,就会在潜移默化之中使人从思想上遭受荼毒。

    这也是个吃人的世界!

    不过那些零散的线索碎片,此刻却开始在脑海中逐渐拼凑起来,案件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陈三公子被割掉了祸根,小厮张三被割掉了舌头,朱富贵被割掉了五指,这三者之间,似乎都是违背“礼”后遭受到的打击报复。

    对,就是报复!

    这三起案件是有明显目的性的实施犯罪。

    破案三大要素之一:作案动机。

    既然犯罪动机找到了,那么是不是就可以说明,离破案又近了一步。

    还是很关键的一步。

    笼罩在商庆身边的那团阴霾瞬间消散,透着疲惫的身体,此刻满是振奋和狂喜。

    突然一股浓烈的倦意猛地袭来,商庆不知不觉间便趴在案桌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天地之间仿佛浑然一体,是无尽的红色,商庆被红色的天地包裹着,他惊慌失措,在里面慌乱的奔跑着。

    不知过了多久,商庆在红色的天地中看见了一抹耀眼的光亮,他向光而行,越来越近,光亮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刺眼。

    然后在商庆的耳边突然响起一道浑厚嗓音:

    “夫妻对拜,喝合卺酒。”

    商庆睁开被刺痛的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位模样身段皆是绝佳的女子,身穿金色绣着凤凰的云烟衫,逶迤拖地金色古纹双碟云形千水裙,手挽碧霞罗牡丹薄雾纱。云髻峨峨,头戴朝阳五凤挂珠钗,尤其是那双眼眸里面,仿佛有万千星辰在闪耀。

    商庆看着眼前之人,有种似曾相似的错觉!

    商庆喝下了合卺酒。

    在这一瞬间,一丝来自灵魂深处的刺痛席卷全身。

    那道浑厚的嗓音再次响起:“礼成!”

    高台下,宾客云集,纷纷送上恭贺祝福的话语。

    女子搀扶着商庆离开,耳边那些嘈杂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眼前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一股热流突然就要从喉咙里面喷涌而出,商庆一个踉跄,女子赶紧用力扶住。

    商庆难以置信的转头看着眼前的女子。

    不过女子却是很平静的往前走,并没有多看商庆一眼,仿佛这一切都在她预料之中。

    宬室内,商庆越来越痛苦,浑身都在轻微颤抖着。

    杨老头见状,摇头叹息一声,浑浊的双眼中满是凝重。沉思许久后,从身上摸出一张邹巴巴的符纸,那只干枯的手轻轻一握,符纸便化作金色的荧光,漫漫地将商庆包裹,而后那些荧光几个呼吸间就没于商庆体内。

    商庆开始逐渐睡得香甜。

    某氤氲仙气萦绕之地,有一幽静的普通院子。

    院内,一位看不清容貌的女子正在鱼池边百无聊赖的投喂着鱼食,鱼池内,五颜六色的鱼儿争先恐后般破水而出。

    一名老者神色匆忙的进入院内,对着女子恭敬的说道:“小姐,诅咒被破了!”

    女子始终背对着老者,听见老者的话,手上的动作却突然停了下来。

    许久,那女子才平静的开口,“知道了,我的夫君,果然没那么容易死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