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东赋

    听苏圆圆说完，若芙便起身走到苏圆圆身前来，双手轻轻搀扶住苏圆圆的双手，苏圆圆也抬起头来与她对视，眸子清澈纯净，微微蹙眉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心疼。

    “苏大夫，我愿意帮你。”

    见她应下，苏圆圆一直紧蹙着的眉心终于舒展开，她与若芙坐在一处，与她详细讲者苏季的事情。

    五月初九是宜春的头七，那一日天空乌云密布，阴沉似在酝酿大雨一般。

    苏季那一日告假，独自一人去了一居楼喝酒。

    因着天气的原因，一居楼的客人很少只有一楼高台之下坐着三三两两的客人。

    他从白天喝到天黑，桌上摆着两三个空掉的酒坛子。

    苏季醉的双颊通红，眼睛也迷离起来，他抱着一坛酒，嘴里嘟囔着什么。

    小厮这时候敲门，虽然他也不想打搅到自己的主子，可家里那位都快发飙了，派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前来催，问苏季为什么还不回家。

    苏季心中本就对宜春怀有愧疚，此刻酒精占据大脑，曾经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他也很纳闷，为什么两人就变成这样子了呢？

    他胡乱的抓起酒杯就往门上摔，“催什么！就说我有公事在身，回不去了！”

    幸好那小厮反应灵敏，弯下身子就躲了过去，那酒杯碰撞在门框上，哐当一声碎成了八瓣。

    他被苏季这满身怒气的样子吓住，反应过来连忙跑出去跟前来催促的婆子去说。

    “老爷说了有公务在身，回不去了，让小娘先休息吧。”

    站在门前的婆子一听到这番说辞，眉心都皱成了八字，这话摆明了骗鬼呢！

    她还欲说些什么，可看到那小厮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也只好作罢，回去之后又将这话说给了斜卧在贵妃榻上养胎的柳月。

    这几日柳月一直噩梦不断，她想找城南的苏大夫看病可里面的女工却说苏大夫出远门了，还不知晓什么日子回来呢，晚上她不得安寝，又加上害喜的症状较严重，原本白嫩嫩的小脸也变得蜡黄。

    她猛地拍了一下一旁的桌子，震得上面的茶盏都险些歪倒。

    柳月原本好看的眸子里满是怒气，染成豆蔻色的常常指甲几乎嵌进木桌里面。

    她又不是傻子，谈正事怎么会去到一居楼去？

    可如果现下与苏季置气的话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而在一居楼里喝的醉醺醺的苏季还不知晓家里的情况，他撑着脑袋坐在窗前，眼睛无神的看向别处不知在想着什么。

    也不知何时起一居楼的烛光将整座楼点亮，最中心的台子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一个身着青衫的女子。

    她的面前放着一个小桌，上面则摆着一把五弦琴。

    她只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其余的长发则垂在腰侧，一缕发被红色丝线绑着垂在她胸前。

    微微垂眸只看到了她那如蝶翼般的黑睫，鼻子小巧在她的面上留下了一小片侧影。

    她的衣服略微有些宽大，外面的青衫更像是男人衣服的样式，清雅脱俗。

    女子静等了一刻，伸出手来搭在琴弦上。

    琴声婉转悠扬，似山涧清溪一般悦耳动听，可随即又哀沉下来。

    她红唇微启，清脆悦耳的声线一下子就吸引了苏季的目光。

    “玉鉴尘生，凤奁香殄。懒蝉鬓之巧梳，闲缕衣之轻缘。……誓山海而常在，似日月而无休，奈何嫉色慵慵，妒气冲冲，夺我之爱幸，斥我于幽宫。……思旧欢之莫得，想梦著乎朦胧……空长叹而掩袂，踌躇步于楼东。”

    苏季一时间听的出神，应着诗词，他脑海里全是与宜春相处的过往。

    她是不是也像诗词里唱的那样，无心情梳妆，因为自己对她的冷漠而整日以泪洗面，所有的委屈与难过都成了他眼里的嫉妒与凶悍。

    苏季心中怅然若失，只觉得心中某一处像是缺了一块一般，说不上来，又抚平不了。

    他从未听过这女子唱的诗词，既觉得新奇，再看过去时，那女子已经抱着她的琴缓步朝门外走去。

    也不知是在酒精的作用下，苏季竟然心中激动，拔起腿就冲向门外，几乎是飞下了楼梯，直奔门口而去。

    他看着那倩丽的背影，话语就在嘴边。

    “姑娘！”

    只不过这话并不是苏季说的，而是刚才一楼坐在台子下方的客人。

    那两个男人穿着粗布衣衫，长相猥琐，可还偏偏学着贵公子的模样在胸前摇一把折扇，扮作正人君子的模样。

    他们面上挂着猥琐的笑，眼中的色欲几乎是掩盖不住。

    一上来就要去摸刚才那女子的脸蛋，那女子是一张小小包子脸，面貌虽不惊艳，却是耐看的，她微微垂眸，神情慌张的看向别处。

    那两个登徒子见她这副模样却来了兴致，其中一个拉住她的手就要往自己身边扯，那人生的肥胖，笑起来的时候露出自己的大黄牙，整个人都油腻，那女子全身都在抗拒。

    苏季最看不惯这种场景，当机立断一脚将那人踹倒在地，另一人见那人被踹倒，脸上燃起怒意，作势就要打醉醺醺的苏季，只当他是个多管闲事的酒鬼。

    可是苏季并不像他小瞧的那般不顶用，只一拳就将他放倒，抓起紧抱着琴的女子就往外走。

    那女子担忧的看了苏季一眼，悠悠开口，“公子，您会被我连累的……”

    非亲非故，仅仅一面之缘就为了她一个卖唱的女子大打出手，苏季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会这么冲动，像个十几岁的毛小伙子一样。

    等走出一居楼来，苏季这才注意到自己紧拉着那女子的手，连忙松开来向那女子道歉。

    “姑娘抱歉，是在下孟浪了。”

    那女子却抱着琴微微垂着头与他一起站在廊下，“无妨，公子替若芙解围，若芙感激不尽。”

    原来她叫若芙，苏季在心底里念着这两个字，“是哪两个字呢？”

    若芙仰起头来看了看天空，小巧的下巴紧连着她紧实的脖颈，那优美的曲线让苏季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于洪波。”

    原来是这两个字，苏季小声的在嘴巴里念着若芙的名字，殊不知自己嘴角都勾起了笑容。

    “若芙姑娘，我想问你刚才吟唱的那首诗词，怎么从未听过？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吗？”

    苏圆圆昨日就将这首诗将给了若芙听，现下苏季问起，她便将苏圆圆说给她的一字一句重诉出来。

    “讲一位皇帝的妃子因宠妃的霸道嫉妒而被皇帝抛弃的故事，那位娘娘曾与皇帝恩爱无双，因为宠妃的出现，皇帝陛下为了她不受宠妃的迫害，不得不放弃她远离她。所以她才写下了这首词来表达自己的委屈想重新获得皇上的宠爱。”

    可是自古无情帝王家，年轻貌美的姑娘向春水一般涌进皇宫，她年老色衰，谁又会想起她呢？

    苏季脑海里却突然浮现起宜春的模样，出阁前的宜春也像若芙这般青春美好，可是自从柳月出现后，她便变了一副模样。

    善妒，刻薄，斤斤计较，早就没了之前温柔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