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罪宣言
看清楚了那可憎的身影时，卡洛琳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一瞬间结冰了，动作停滞，面对奥康纳那满怀恶意的眼神不知所措。 她是来干嘛的……？卡洛琳心中警铃大作。 底下的看客们注意到了她本来流畅的动作的僵硬，开始窃窃私语。埃莉诺用担心的眼神看着卡洛琳，伊迪丝则是看向了卡洛琳眼神的方向，见到奥康纳，也是脸色一变。 奥康纳满眼怨毒，一步步走向舞台，笑容诡异而扭曲。 完全没有理会卡洛琳的反应，奥康纳冷笑着走到了舞台上，吸引了全场人的注意。 “喂，奥康纳，你来这里干什么——” “——各位！”奥康纳傲慢的斜视了卡洛琳一眼，便转向了底下坐着的客人们，粗大的手指指着卡洛琳，扯着她沙哑的嗓子喊道。“我有件惊天大事要宣布！” 卡洛琳在一瞬间就明白了奥康纳想干嘛，大惊失色，伸手过去试图把她推走。“喂，喂，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奥康纳轻蔑一笑，反手一把推开卡洛琳，走到舞台中央，手指依然对准了她，对观众继续大喊。“尊敬的各位女士们先生们，我必须要揭露这位小姐的真实面目！你们现在欣赏着的这位卡洛琳·麦克布里奇小姐，她除了一个耻辱外，什么都不是！” 卡洛琳脑袋嗡的一下，瞬间的充血让她的脸涨得通红，羞耻和愤怒同时间将她包裹，她的手颤抖着，却没办法让奥康纳停下。 “她是一位该死的——女同性恋！”奥康纳气势汹汹地嚷着，“你们看啊，这么一个不容于教义，被恶魔诅咒了的罪孽，此刻却在你们跟前搔首弄姿，试图让你们高贵的灵魂与她一同堕入地狱。哦，该死的，我没办法看着这么个罪孽深重的魔鬼来继续祸害无辜的人，所以我必须在今夜向你们昭告她的真面目！各位，我是麦克布里奇以前的房东，她离开时，亲自与我坦白了这件事，试图以此来激怒我！多么可笑，既然你主动将罪证交到我手上，那就不要怪我在众人面前替你坦白。” 脑袋变得一片空白，卡洛琳根本听不进去奥康纳后半段的演讲。那双肥厚的嘴唇不停地翻飞着，吐出零星的唾沫。现在底下人群看她的眼神都变了，曾经他们以打量舞女，打量一件美丽商品的神情看她，如今他们却仿佛在看一个魔鬼，充满着憎恶与恐惧。 奥康纳双手抱臂，得意洋洋地看着卡洛琳。“你可不要否认你以前跟我说过的话哦，麦克布里奇。” “……你给我住嘴！”伊迪丝一个翻身跳上桌子，脸色因为愤怒而变得青紫，她的手上拿着一把枪，枪口对准了奥康纳。卡洛琳看到伊迪丝脖子上都爆了青筋，可见她现在到底有多震怒。 奥康纳愣了一下，随后却哈哈大笑。“哟，这不是和麦克布里奇同流合污的小姐吗？你这么生气，恰恰证明了我说的话！你想杀了我？来啊，这样你们将会在监狱里度过后半生，让那些男的守卫和典狱长来矫正你们的罪行吧，哈哈。” 看到伊迪丝手上的枪，人群又一次陷入了骚动，有人尖叫着落荒而逃，有人对伊迪丝和卡洛琳破口大骂，还有人甚至掏出了自己的枪，要跟伊迪丝决一死战。 “等一下，等一下！”埃莉诺苍白着脸，跳上去拉住了伊迪丝。“不要冲动。等一下……我求求你。” “埃莉诺……”卡洛琳后退了两步，脸色愈发难看。 埃莉诺这时候看向奥康纳，表情充满了愤怒。“卡洛琳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向我伸出了援手，你少来这里污蔑她！她那么好的人，怎么可能做出那种违背上帝旨意的事呢？” 奥康纳却是无所畏惧地大笑。“她帮了你，那又怎么样？你自己去问问她，不就知道答案了么？” 埃莉诺便看向了卡洛琳，大声地说道：“卡洛琳，我相信你！你只要点头说这个女人是在污蔑你，我就一定会站到你这边来，不要担心。” “不……埃莉诺。”卡洛琳痛苦地蹲了下来，双手捂住脸。“奥康纳说的是实话。” 她不敢去看埃莉诺此时的神色。周遭的喧哗愈发吵闹，奥康纳志得意满的笑声在头顶上盘旋。卡洛琳以往没有想过地狱是什么样的，现在她觉得自己窥视到了其中的冰山一角。 这场闹剧最终随着老板带保安进来把奥康纳请出去结束了……吗？ 尽管奥康纳离开了，但大家对卡洛琳及伊迪丝的指责依然不绝于耳。不管埃莉诺怎么大叫，向大家阐述卡洛琳是如何帮助她的，那些排山倒海般的咒骂仍旧无法平息。卡洛琳几乎要窒息，直到老板过去把她叫到一边。 卡洛琳脑袋混乱，走出地下酒吧时都不记得自己和老板到底说了什么。但她十分明白她在丝绒窗帘的舞女生涯就到此为止了。她和伊迪丝并肩走在夜幕之下，迎面的风吹乱了她的长发，今夜的风比往日更加寒冷。 “奥康纳，奥康纳，奥康纳……”卡洛琳一双绿色的眼睛失了焦，如行尸走肉般走在街头，口中机械地重复着那个惹人生厌的姓氏。“我要杀了她……一枪把她的头打爆，杀了她……” 伊迪丝轻轻拍着卡洛琳的肩膀。“别这样。你会坐牢的。” 爱人的话让卡洛琳找回了些许安慰。她挽住伊迪丝的手臂，轻声道：“你刚刚不也离坐牢不远了吗？” “……” 伊迪丝长叹一声，看向无星无月的夜空。“现在我没工作了。”卡洛琳烦恼地说，“想找份新的可没那么容易。” “没事，我又不会赶你走。大不了我们一起流落街头。”伊迪丝淡淡地回复，但卡洛琳能听出她隐藏在平静下面的怒火。 好在奥康纳不知道伊迪丝叫什么，找不到她投稿的杂志，一时半会儿也没法让她丢工作。卡洛琳接连消沉了好几天，窝在家中无所事事，晚上和伊迪丝做的时候会在口中疯狂咒骂着奥康纳。 几天后，伊迪丝写完了新的稿子，出去邮局准备将它寄往杂志社。卡洛琳在家里等她，发呆时一阵突然响起的门铃声把她吓得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谁啊？”她对着门大喊。 门外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哦，卡洛琳……是我。” 卡洛琳三步并两步跳下沙发奔向门，将其打开，看到那个人穿着卡其色大衣站在门外，一脸局促的样子，她又疑惑又惊讶。“埃莉诺？你来干嘛……不对，你怎么知道我现在住这里的？” 埃莉诺搓了搓手，对卡洛琳窘迫地笑了一下。“我，我这几天有点不放心你，想过来看看。正好刚才在街上遇到了和卡洛琳一起住的那位女士……” “你遇到伊迪丝了？” “嗯。”埃莉诺笑着点点头，“之前你和她一起在丝绒窗帘帮忙赶走骚扰我的人，我还记得这事儿呢。” 沉默了半秒钟，卡洛琳叹气。“埃莉诺，进来说话吧。” 埃莉诺进屋坐在沙发上，对卡洛琳露出微笑，似乎在试图安慰她。“卡洛琳，这几天还好吗？” “你觉得呢？”卡洛琳指了指自己眼睛下方淡淡的乌黑，苦笑。“奥康纳那个混蛋女人害我丢了工作，我能好起来就怪了。不瞒你说，这几天我老是在叨念着要深夜潜入我以前住的地方把奥康纳给搞死，也是伊迪丝能劝住我，不然你现在可能就得去监狱里看我啦。” 说这话时，卡洛琳的语气是前所未有地颓丧，埃莉诺听得是一阵心疼。“是吗？卡洛琳，那……你多和你的朋友聊聊天吧，不然一直生气也不太好……” “不，埃莉诺。”卡洛琳神情变得严肃了起来，“伊迪丝可不是我的朋友。她是我的‘恋人’，记住，恋人。我们之间是爱情，不是友谊。” 闻言，埃莉诺的神色一僵。“那，卡洛琳，你和那位女士真的是……” “我之前在酒吧的时候，不已经承认过了吗？”卡洛琳变得不耐烦了起来，同时心里涌上一阵悲哀。“我知道这种事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不好接受，所以我没有预料过你会接受，埃莉诺。” 埃莉诺有好半晌没说话。犹豫了大概半分钟，她才斟酌着词汇开了口。“哦，卡洛琳……我是这么想的，你之前对我的帮助我非常感谢，这点不会因为你做了有违上帝教诲的事就改变。” 卡洛琳整个人都显现出萎靡之态，仿佛要陷进沙发。 在那夜，埃莉诺的反应已经将她对此的态度展现无疑了。在奥康纳指控卡洛琳是同性恋时，埃莉诺觉得是在污蔑人，便足以说明一切。卡洛琳只是感到绝望，世界上真没几个人会接受这种情感，她明白，但听到自己视为朋友的人这么说，仍然让她心冷。 “埃莉诺啊……”卡洛琳用空洞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后辈，“所以‘上帝的教诲’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果我这样的情感真的为上帝所不容，那为什么上帝又会创造出我这样的人来？说起来上帝到底存不存在啊？假如上帝真的存在，那我的童年，我的生活就不会是这样一团糟的样子了。” “卡洛琳……”埃莉诺看起来十分担忧。 “说到底啊，埃莉诺。”卡洛琳嘲讽地笑了，“我不明白，我只是喜欢一个人而已，就因为她和我是一样的性别，我就要为人们所厌弃，乃至上帝都容不下我？那这世界太糟糕啦。” 埃莉诺急忙道：“不是的！卡洛琳……你也好，我也好，都是上帝的子民，上帝是不会容不下你的。所谓神爱世人不就是这样的吗？就算你走上了歧途，上帝也仍然爱你，只是，上帝总归会希望你走上本来该走的路。就像孩子犯了罪，做父母的也不会不爱孩子，但他们肯定不希望孩子走上犯罪之路。找个时间去教堂忏悔吧，你慢慢来，人总是需要时间去改变的。” 卡洛琳心中的怒火终于被点燃，她站起来，冷眼看着埃莉诺。“够了，埃莉诺。” 少女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强势吓到，往后缩了缩。 “我不会去忏悔的，埃莉诺，我没有罪！我没有去抢劫，没有杀人防火，我只是爱着一个人而已，而我爱的这个人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那我为什么要去忏悔？”卡洛琳咬牙切齿地说，“我可不会因为什么‘上帝的旨意’就去坐在教堂的忏悔室中倾诉，那太荒谬了！埃莉诺，我不会怪你不接受，但我请你不要再劝我去赎罪了，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什么罪人。” 早在卡洛琳发现自己对伊迪丝的心意时，她就下了这样的决心：绝对不要糊弄自己。就算可能会招致其他人的不理解，就算在外人面前不得不伪装起来，她也不会对自己撒谎。她爱着伊迪丝，是那种浪漫的爱，而并非其他的什么东西。 这份决心到现在也没有改变，乃至成了她面对友人的劝说时最强力的护盾。 - 这章的标题好中二啊！！（但是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