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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到民国好好学习生活 第356节

    珍卿惊疑不定地回想,边庭先生是否真的被通缉?按理说文化界名人被通缉,报纸上不会全无报道。可珍卿也着实不敢赌这一铺,最低限度,边先生上个月才帮了她。

    可她就算跟聂梅先坐下喝茶,难道还能就边先生的事讨价还价?聂梅先都说了是领袖的意思。

    不管怎么说吧,这个聂梅先坏得人畜不分,之前又确实帮到她与三哥,珍卿决定暂时稳住他,考虑他不是无端生事之人,喝喝茶也没有什么,但务必找个醒目安全之处。虽然未必能为边先生做什么,探探这聂梅先的口气也好。

    珍卿从黄包车上下来,四下张望一番。她记得离电车站不远的有个不大不小的巡警阁子。聂梅先就算买通租界的警察头头,未必每个警察都卖他面子,到巡警阁子附近找地方喝茶较好。

    珍卿也没有刻意掩饰心思,聂梅先便容易看清她的心理。他们走过电车站没几步,珍卿看不远处的巡警阁子,又看着旁边的大中西点铺,仰头跟聂梅先假笑:“聂先生,我们边喝茶边吃点心,好不好?”

    这个时间不晌不晚的,点心铺里压根没有客人。但珍卿他们还是择了最靠里的位置,以便能够不受打扰地说话。

    聂梅先坐在靠里头的位置,身子依在那桌后的角落里,完全不暴露在窗子外面。珍卿择定他对面的椅子,弯身落座之后,见聂梅先刚还平和的神情,忽然变得有点阴鸷凶狠,他按着桌沿的手甚至鼓出青筋,现出愤怒而克制的形态。珍卿不明所以地看着此人。

    服务员上来问他们点什么,珍卿看聂梅先怒色腾腾,看着窗外一言不发。珍卿点了点心和两杯绿茶,等这位阴晴不定的聂先生说话。

    过了没多大一会,聂梅先犹带薄怒地回过头,问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你与你那位好三哥,现时段已经鸳被同眠了?怎么,有志气有学问的杜小姐,也打算随时随地结婚生子?”

    珍卿叫唐小娥和唐万贵退开些。这两人依言稍微退开一些。

    昨天三哥那样对珍卿,她其实没有心理准备,晚上辗转反侧良久才睡着。此时此刻,冷不丁叫个年轻的外男问诘,她觉得一股激越的热意上脸,面红唇颤地不知如何对答,她拿起绿茶杯子吸吮那麦管儿,水足足喝下去半杯子,她才勉强把情绪镇定一些,抬头见聂梅先还目光灼灼以视,恼羞成怒地说:“这干你什么事?!”

    聂梅先骤然又黑了脸,咬牙切齿地捏住她手腕,说出莫名其妙的话:“你那好三哥还没告诉你吧!”

    说着他不等珍卿反应过来,给爱讲故事的珍卿讲起一个俗世故事:

    “大约是廿年以前吧,一对逃婚私奔的青年男女,为谋生计辗转来到革命前沿的粤州,因为男主人经济上无能,女人不得不出去做帮佣补贴家用。这女人做工的一个主家,是支持先总理闹革命的上尉。

    ”上尉的结发妻子是个氓妇,只晓得种田织布带孩子。上尉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她知书达理又肯捱肯做,她外表柔弱却秉性顽强。上尉不觉馋涎这女人的才色,见她跟丈夫日子过得捉襟见肘。他故意找人带她丈夫出国做生意,他自己在暗里摩拳擦掌,想软硬兼施地霸占他人之妻。

    “上天也帮这色胆滔天的上尉,女人的孩子体弱多病,她丈夫又不在她身边。上尉总赶着机会献殷勤,好像生病受苦的是他的妻儿,连女人的孩子后来夭折,一应丧礼开销都是他张罗。

    “唯一的孩子夭折了,女人的丈夫固然也痛苦,上尉却总有办法支使他出门。这上尉终是强行霸占了女人,那时候粤州闹起登革热病,女人若离开上尉根本活不下去,便干脆安于上尉的供养。不久她就怀孕,上尉像服侍皇后一样服侍他。

    “……那年的正月里,她顺利地产下一个女婴,偏偏这时候她丈夫回来,看到奸夫□□生的孽女,不顾女人苦苦地求他,把婴儿连着襁褓扔进冰水桶。老妈子抢过去捞起来,才使这女婴逃出生天,不过她以后就病怏怏的。

    “这时候上尉拥戴的先总理,革命事业屡屡受创失利,粤州已经是是非之地,上尉只好护送先总理逃亡东洋。上尉一去就是长年杳无音讯。这对年轻的夫妇便重归于好,还叫这个通奸生的女婴,跟了女人丈夫的姓氏,后来还带回家乡由丈夫的父亲养育。可是遭遇妻子红杏出墙的丈夫,始终视女婴为眼中钉……

    “多年以后,上尉已是政府的封疆大吏,凭借一对羊脂白玉的镇纸,凑巧寻到失散多年的女儿。听闻当年喜欢的女人已死,倒是女儿还在人世,为了弥补生而不养的缺憾,已经是将军的上尉先生,迫不及待想跟女儿相认,想让她过上珠帷翠幄、金奴银婢的生活……”

    “别再说了!!!”带着哭腔的女孩骤然站身,把椅子带出凄厉刺耳的噪响。唐小娥姑侄惊愕地相视,赶紧上去查看珍卿的情形,见杜小姐早已泪流满面。她眼中的瞳子惊惊颤颤,将一颗颗豆大的泪珠抖落,透明的泪珠仓皇地坠落,粉身碎骨地同灰尘滚成一团。

    珍卿压抑着汹涌的思想情绪,无助地握紧了拳头,不由自主地颤抖抽泣着,将自己哭成一个泪人。唐家姑侄对她的痛苦不能感同身受,但也知道她此刻心神受到重击,决不能再留在这里,叫个莫名其妙的聂梅先刺激她。

    作者有话说:

    今天多写一点讲清楚,免得有读者太着急。大概的事实其实已经讲清楚,难的是怎么应对感谢在2022-04-01 18:41:55~2022-04-02 18:39: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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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9章 最关心的那个人

    在大中西点铺子里, 珍卿焦灼一上午的念头,就被对面的聂梅先这么轻飘飘地揭露。她想起在应天见过的滕将军,想起三哥昨日的语重心长, 想起谢董事长母女的意有所指。她想起幼年在杜家庄,杜教授总爱意盈盈地看着妻子, 对着女儿却总是回避和厌恶, 还有之后经年对她的漠视和亏待。

    珍卿没法像一台电脑, 接到一个消息指令, 就冷静地作出合理反应。她的呼吸、血流、心脏、神经都紊乱了, 她像一个到了癌症晚期的病人,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痛,却不知哪里有特效药能疗治自己。她感觉再不想法纾解自己, 她就会像一个血脉贲张的人,炸得一片血肉模糊。

    聂梅先恶作剧得逞似的笑,泪飞顿作倾盆雨的女孩, 惶然地错乱着脚步跑出去。

    唐小娥和唐万贵追赶出去, 可事情就是那么巧合, 悲愤欲绝的珍卿慌不择路,正巧电车站那里停着一辆电车, 她下意识地拔足狂奔, 在它启动之前跳上去。不等唐家姑侄一同赶去,那电车就施施然地启动, 洋人司机见有华人追赶, 很不屑地加快了速度。

    珍卿在车上还泪流如注, 可是没有人在意她的悲伤。电车不知走过了几站, 珍卿厌烦车里的气味和声音了, 便随意在一个陌生的站点下车。她的精神理智已经颠乱, 她只是循着本能一直向前迈步。这样不知疲倦没有方向地走,她对时间完全了失去概念。

    她走了也许有几个小时,她的身体四肢疲劳酸痛,可她通通没有知觉似的;她呼吸急促得像拉风箱,可她晓得她还不至于死去。她像着了魔似的一直走,没有一次回头看,她只知道她的脚步不能停。

    她一旦停下她的脚步,思想和情感的邪恶旋涡,弄不好会瞬间把她撕成碎片。她有种荒谬的意识:她的一切生机都在脚下,她绝对不能停下她的脚步。

    她不知道颠颠走了多久,当她再次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是她狠狠地摔了一大跤。这是一处华灯璀璨的街道,不远处有几个身穿制服的巡捕,懒洋洋地看她仆倒在马路上,然后又惊讶看她像个圆轱辘似的,从旁边一处阶梯滚落下去。幸好下面还有一段地面,阶梯并非直接伸入江水里。

    这个不大不小的变故,叫珍卿像被人兜头泼了凉水,让她快要爆炸的思想情感,也脑海的高空乏力地跌到地面。思绪和情感不再纠缠乱飞。她就在阶下找个地方坐,一样样地将她的思想情感巡视过去,渐渐意识到哪些要紧,哪些也许不大要紧。

    ——————————

    稍早前的大中西点铺

    从聂梅先威胁珍卿一同喝茶,唐小娥就寻机给陆浩云打电话,讲聂梅先行事让人猜疑,怕是没安好心。陆浩云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却正错过珍卿跳上的电车,他赶紧打电话给蒋探长,叫他调动力量帮他找人。

    陆浩云打完了电话,又冲进大中西点铺的座头,揪着聂梅先的衣领子,怒问他究竟跟小妹讲了哪些,有没有委婉言辞美化内容。

    原本怒气腾腾的聂梅先,在珍卿走后就像泄气的皮球,这时想拨开挟制他的陆浩云,莫名有点使不上力似的,又忽然冷蔑地睨着他,故意出言不逊:“我固然会委婉言辞美化内容,但是,她生母偷情生下私生女,无论如何粉饰都是事实,母女一脉相承的轻浮,她有什么不能接受!”

    陆浩云看着牙尖嘴利的聂某,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却只来得及狠狠打他一拳。当聂梅先的属下涌进来,陆浩云在唐家姑侄周旋下脱身,赶着去寻找不知多伤心的小妹。

    珍卿下车的站点不确定,她无意识又信步乱走,即便陆浩云动用一切力量寻找,也耗费四个多钟头才寻见她。

    陆浩云赶到城北江岸边,马路边的车子旁等候着蒋探长,蒋探长一见人来,丢掉烟蒂接着陆浩云说:“杜小姐在下面坐了半日,说什么都不理,一直哭。我叫人近身守着他。”

    陆浩云不及与蒋探长多言,脚步颠颠地步下层层阶梯,他便看见临水一块石头上,坐着缩着一团的小妹。她双腿抱紧自己的膝盖,把头深深埋在膝间。在这片逼仄的水边平台,四个提着电石灯的巡捕,把小妹从三个方向围护严紧。

    看着灯影中小小的女孩身影,陆浩云感到心脏上尖锐的痛。他晓得活在升平世界的人,倏忽被一件新认知颠覆世界,那种混乱崩溃、无所衣着的感觉,会让人无所适从到崩溃的。所以即便滕将军一直催促,他也想循序渐进地透露一些事,让小妹有一定心理预备。

    可是喜怒无常的聂梅先,一记乱拳打乱他的循序渐进,让小妹忽然直面生活的苟且与不堪。陆浩云此刻站在小妹身后,竟然有近乡情怯之感——他不忍惊动这舔舐伤口的小可怜。

    他最终蹑手蹑脚地走近她,伸长手轻触她的肩膀,像怕惊动一个不安稳的灵魂。他轻轻地呼唤一声:“小妹——”

    珍卿幽幽从膝上抬起面庞,看着满面忧切的三哥。天知道她到底哭了多久,她那两只清凌凌的杏水眸,迷离得像两个大核桃,那被泪水濡湿的面庞,在幽荡的水光和模糊的电石灯光中,融合着惊骇悲恸的朦胧光晕,看得陆浩云心疼又心惊。

    她认清楚来人是陆三哥,惊痛无助地哽咽出声:

    “三哥,我祖父怎么办?我祖父怎么办?……”

    对家人的所有认知一朝颠覆,颠倒扭曲的认知情感太折磨人。

    珍卿两辈子看尽恶亲的嘴脸,遇到一个恪尽慈母之责的云慧,她生前死后都把她视若神女。珍卿年年月月地怀念生母,无形间将她看成无暇的美玉,圣洁的仙女。设若杜珍卿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女,生母的美好形象岂不悉数崩塌?从老家的乡下到县城,多少知情者诋她为私生女,她从前自誉为爱情的结晶,暗里嘲笑诋毁者井底之蛙。现在想来又多么荒唐可笑!

    还有她经年嫌怨的杜教授,她的怨怒虽不天天挂在嘴上,试问谢公馆谁人不晓得,她多么不钟意父亲杜志希。她自忖是对方不负责任欠她良多,杜教授稍有令她不虞之处,她便痛行讥讽冷战之能事。可是到头来,她原来是最没资格怨恨的。她的身世对杜教授来说,是永远无法战胜的一层加害,长年累月叫他记得自己遭过背叛。一遍遍想到这重因果,珍卿不禁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可是说一千道一万,最难面对的还是杜太爷。

    即便生母形象一朝崩塌,她的劬养之恩不能抹去,她在她心里还是无限感恩的慈母。而现在,养父的漫长冤屈也得以认证,他早清楚杜家养育廿年的女孩,根本不是杜家的血脉。他的痛苦和煎熬发酵经年,该接受的早就已经接受。珍卿作为被动的侵害者,往后经年累月地报答养父,所有恩怨情仇庶几可以抹平。

    还有,即便她不是杜家的血脉,她晓得她现在拥有的一切,大多数人不会从她手里夺走。

    可是她的祖父怎么办呢?杜太爷与亲生儿女形同陌路,庸庸碌碌一个甲子的人生,几乎是一事无成,只除却在桑榆晚景的时节,耗尽钱力心血栽培一个独孙女。他对亲生儿女视若无物,对亲友不过是虚应礼数,都不投入多少真情实意。可是到头来要告诉他,他一生希望所寄的独孙女,原来跟他没一点血缘关系,他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要告诉他,这样的事实和结局,是他一生颠倒悖乱的报应吗?

    珍卿每每想到这一节,就忍不住泪雨滂沱,不能自已。

    作为身受杜太爷养育之恩的人,她能让杜太爷遭受这沉痛的雷殛吗?可是她能怎么办呢?世上有聂梅先这种知情人,她的身世秘密如何守得住?

    她自己困进思维的死胡同,想不通“她祖父该怎么办”,跟三哥喃喃念叨着这些话,她又重新把头埋到膝上,像个失去父母迷失丛林的小兽,呜咽着表达浓重的委屈和绝望。

    陆浩云又感到心上翳痛,自动地上前抱起这小小的人,大步铿锵地步上一级级台阶,把人抱上去才发现她腿软得站不住,手上身上似乎受了伤,他决定先带她到医院去。

    他抱着她在后座坐定,对徐师傅说先去最近的医院,然后他小声地在珍卿耳边说:“先不要讲其他,三哥先带你看病治伤,看完病带你回家。”

    珍卿却惊恐地摆着手说:“不回家,我不想回家,谢公馆和楚州路都不想回。”

    陆三哥安抚珍卿好一阵,心焦地看着车外后退的夜色。珍卿又开始喃喃地哭诉:“三哥,我祖父怎么办?……”她膝上的手据成拳头,抽泣着向着虚空里说:“我以前好厌烦他,他是封建家长……没人愿意跟他一处……我总在想,多亏有我这能干孙女,不然他老了靠谁呢?可原来,可原来,只有我是最没有资格的。三哥,我祖父该怎么办……”

    她说着把小腿叠上来,抱着膝盖继续泪落潸然,三哥侧过身紧紧搂住她。她歪过头看着三哥,泪滴在她脸上横斜地流动:“三哥,不管我妈妈是否自愿,我的存在,对祖父都像一把刺心的尖刀……”

    陆浩云听得心弦一颤,把珍卿抱过来坐他膝上,紧紧地将她护在怀里,亲吻她的额头、眼目、鼻子,深吸一口气告诉她:“不论你妈妈自愿与否,你没有获得选择的自由,他们做的事就与你无干。小妹,我们对你都不会变,你不必延揽不相干的罪过。至于你祖父,他……他其实……对你感情很深……”

    当然,陆浩云这样开解珍卿,也不过赌一个封建遗老可能的反应……

    珍卿泪眼涟涟地看他,眼睛哭得成一条线:“那我想维持现在的生活,不想有外人节外生枝,不要让他进入我们的生活,可以吗?”

    陆浩云犹豫一刹那,然后斩钉截铁地说:“如果你不愿意认,那就不认吧。”

    就近到一家圣约翰医院,医生检查过说珍卿运动过度,还加一定程度的脱水,倒也没必要过度治疗,常规的输液按摩即可。

    唐小娥买东西给珍卿吃,珍卿勉强吃点就昏沉睡下。

    看着护士给小妹输液,而后又给她按摩腿部,陆浩云红着眼坐在她床前。才不过半天的功夫,小妹像是瘦去十斤,脸白得像得了重病。他小心翼翼地拿她的手看,她手下薄薄包裹的一层纱布,她身上还一些软组织挫伤,幸好没有伤筋动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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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0章 疾病和忙碌之功

    圣约翰医院的某病房

    那洋人护士好奇地打量三哥, 一边给珍卿按摩小腿一边说:

    “听弗里曼医生说,病人至少运动三个小时,才导致这种程度的肌肉疲劳。先她现在是睡着, 若醒着肯定浑身发疼,一时半会都走不得路。先生, 你跟你妹妹去远足了吗?她为什么哭这么厉害?”

    陆浩云没有理会她, 他几乎听不见她在说话。他在独自咽着自己的悲悔无奈。若小妹最终难以接受身世, 就是拼着得罪滕将军, 直情带小妹避走国外, 将滕将军撇在一边又何妨!

    可他过一会又冷静了。即便对小妹的感情再雄厚,他也晓得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把滕将军得罪死了。这个军汉从硝烟血火中上位, 他惦记小妹母女十几年,满腔对小妹母女的亏欠,一直迫不及待地想弥补。他当日对他这个外人诉说, 也焦急伤心以至于落泪。若是他贸然带小妹避开是非, 叫姓滕的以为他从中作梗隔绝他们父女, 说不好他会怎么对付谢公馆。

    即使暂时不出国去,也可设法打消滕将军即刻相认的念头。可是看到小妹如此痛苦, 他真痛恨自己顾虑如此多。

    正是因为不能不管不顾, 陆浩云又太心疼小妹,心里一重重矛盾纠葛失措, 让他难过得不能忍受。

    听到消息的谢董事长来了, 挺着肚子的吴二姐也来了, 二姐夫主动请膺去安抚杜太爷——珍卿每回晚归杜太爷都会动气。

    看着珍卿泪痕未干的脸颊, 谢董事长痛心疾首地说:“不是讲好由我们告诉小妹, 聂梅先为什么越俎代庖?”吴二姐坐在床边看珍卿, 恼怒又无奈地说:“从头一回见面,我就知道他不是善类,天晓得他心里想什么!”

    陆浩云到走廊跟母亲说话:“小妹很伤心,他不想跟滕将军相认。”谢董事长眼神幽幽:“你了解她的性格,她生母跟生父里头,总有一个更坏,她更愿意认为谁更坏呢?”

    陆浩云深深地吮着烟,吐出一个寂然的烟圈。——当然是只有一面之缘的滕将军更坏。谢董事长告诉小儿子:“既然小妹接受不了,就暂时不要叫滕将军相认。我亲自跟滕将军谈。不过未免刺激他,小妹现时还是留在国内。”

    陆浩云和吴二姐都是此意。

    珍卿输完液已深更半夜,陆浩云把她带到晋州路。

    珍卿到后半夜开始发烧,勉强吃的东西全吐出来。这一夜闹得人仰马翻,谁也没得好睡。第二天中医西医都来看,西医说是突发性肠胃炎,中医的大夫讲是急火攻心。

    珍卿疾走痛哭了半日,是夜陡然病来如山倒,几乎是不省人事了。此情此境下,她生病倒未见全是坏事,生着病难免体虚多眠,现实中难以接受的事实,在昏梦和病痛里会变得无足轻重。

    这一场急病落到身上,珍卿食难下咽、寝不安枕,翌日进食一顿比一顿艰难,晚上勉为其难地吃些下去,平躺不到半个钟头,陡然在睡梦中脸涨得通红,而后搜肠刮肝地吐了半天。吴二姐从众仁医院派的医生,马上给珍卿上输液瓶,输完液血压数值才好些。

    滕将军接到谢董事长长途电话,连夜驱车从应天赶到海宁。他听谢公馆的人说明因尾,一开始觉得他们固甚其辞,夸大闺女对此事的抵牾程度。直至近身看到他的亲骨肉,一日之间病得面如金纸、气弱游丝,一代铁血悍将竟至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