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下一秒言邢宇把脱下来的制服摺好放到双人床上，看着对方惊慌失措像个闯入虎穴的小兔子一样，言邢宇的心情稍好了些，然后一脸平静地开口：「我没有换洗衣服，在里面脱衣服会湿。」

    听着言邢宇的解释，康庭曦想想也没错，「那、你去洗澡，我去楼下便利商店帮你买免洗裤。」

    「那些钱你再拿去买，谢谢。」言邢宇听了他的话往浴室走去，也没把皮夹一起拿进浴室里面，甚至还要他拿刚才放在桌上的钱去买东西，他们不是才认识不到几个小时吗？

    其实康庭曦大可以东西收收就走人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提议帮言邢宇买什么免洗裤，大概是因为今天发生的事让他太震惊了，他没想过原来言邢宇的个性会是这样，两人虽然是国中同校的同学，但说实在除了在走廊上会遇见和站在台下看言邢宇被颁奖之外，两人没任何交集，更别提康庭曦当时对对方还有对抗意识，只会把各种不好的形容词想办法加诸在言邢宇身上，哪会想去了解言邢宇。

    康庭曦拿着钱和房卡到楼下的便利商店买完免洗裤，还顺手买了两瓶饮料才回去房间，才刚进房间，浴室的门就无预警地打开，言邢宇大喇喇全裸从浴室出来，看到康庭曦在场却一点也不惊慌，淡淡地开口：「你回来了？」

    「嗯。」康庭曦看对方袒荡荡的态度，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反应回他，只能楞楞地点头，「免洗裤买回来了，还顺便买了饮料。」

    康庭曦装作没事地把买好的免洗裤递给他，想着自己今天看的男神肉体，还看到十八禁三点全露的，果然男神的想法都不是他这种凡夫俗子可以预测的。

    言邢宇没有漏掉康庭曦任何一个表情，原本他只是要出来穿上浴袍，谁知道康庭曦正好在他出来的时候回到房间，一脸眼睛不知道往哪摆却还是忍不住往下看的表情也很有趣，他接过免洗裤拆开穿上，然后穿上衣服。「对了，忘了问你我们是怎么进来的？」

    「嗯？」康庭曦楞了一下才知道言邢宇是在问他们还没满十八算却能入住饭店的事，「喔我拜託司机大哥帮我登记入住的，还好司机大哥人蛮好的。」

    「那你今天可以陪我住在这里一晚吗？」言邢宇同意般地点点头，接着问出令他匪夷所思的话。

    「什么？」现在他不只把言邢宇全身上下看光光了，对方还要求他陪他住一晚？

    「失恋不想回家，又想有人陪我，否则我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言邢宇拿走袋子里面的瓶装饮料打开盖子喝了一口，虽然只是很平常的动作，配上刚才的话，看在康庭曦眼中却觉得意外地可怕，怕对方可能会想不开。

    「你可以找你朋友来，我可以等到你朋友来。」康庭曦不想陪言邢宇一晚，又怕对方出事，只好这么建议。

    「我朋友都不知道我失恋，他们甚至不知道我有对象。」

    「所以你就拜託跟你认识不到一天的我？」

    「也不算是认识不到一天吧？至少国中就认识，只是没说过话而已。」

    康庭曦一方面担心丢着言邢宇一个人不知道对方会干什么傻事，一方面又不想留下来跟这个认识不到一天的人睡一晚，虽然知道自己不可能会被条件比他好的人仙人跳，但跟陌生人睡觉真的太奇怪，又找不到理由推托，看着已经是黄昏的窗外，想了半天才说：「我晚上还要上课，而且我没跟家人说我今天不回去。」

    言邢宇对于康庭曦的话没有回应，只是盯着他看，看了半天康庭曦屈服在言邢宇的眼神攻势下，「但我可以打电话请假还有跟家里说。」

    康庭曦你真的可以再孬一点，怎么就是狠不下心离开呢！

    康庭曦无奈地从包包里面拿出手机打给他同班同学林纬甫说今天不去上课，谁知道对方的反应竟是：「你今天吃错药喔？通常不都是我打给你请假的吗？干嘛？要去联谊？把妹？」

    「没有，就有事。谁跟你把妹啦？无聊！」

    两人说了会垃圾话嘴砲一下把电话掛断，接着他打回家给妹妹康庭臻，对方一接起来就没好话：「干嘛？我在赶稿很忙。」

    「我今天要住外面一晚。」

    「这种事也要打电话跟我说？」然后就把电话掛断，康庭曦无奈地看着被掛断的手机，最好是不用说，万一没说明天回家还不知道会被怎么样凌迟呢。

    康庭曦在打电话的同时，言邢宇坐在床缘看智慧型手机，型号还是很新很贵的款式，这让拿普通手机的康庭曦想起言邢宇家里很有钱这件事，但没想到言邢宇家里会让高中生拿这么贵的手机。

    听到讲电话的声音停了，言邢宇抬起头问：「要去吃饭吗？我请客，顺便买睡衣回来吧。」

    「嗯。」

    他们待的饭店刚好在商圈附近，要吃东西和买东西都不算麻烦，两个人下楼到饭店门口。「有想要吃什么东西吗？」言邢宇问。

    「随便，你请客你决定就好。」康庭曦哪好意思跟一个不熟的人要求要吃什么，更何况他还是被请客的那个。

    言邢宇在距离饭店不远，一间外观看起来就不便宜的店停下来，仔细看了菜单一会，然后转头问也跟着停下来的康庭曦：「吃这间可以吗？」

    「呃？」康庭曦凑近看了刚才言邢宇正在看的菜单，不看还好，一看差点没把他吓死，那价钱根本不是两个高中男生该去的餐厅价位，「那个……还是让我决定吧。」

    康庭曦这才体会到，言邢宇不是家里有钱而已，他们还把言邢宇宠得连金钱观和普通人完全不同，他也不会想坑一个刚认识的人请他吃如此昂贵的餐点。

    最后康庭曦到旁边的夜市，考虑到言邢宇这种有钱人大概没吃过路边摊，他只好折衷选了一间有店面、外观看起来也乾净的平价义大利麵店，「呃，虽然跟刚才那家店差有点多，但我吃这个就好。」

    言邢宇笑了一下，又不回答康庭曦的话，他忍不住问：「你笑什么？」

    「我在想你是不是以为我不会吃路边摊。」言邢宇也没闪避他的问题，回答得很乾脆。

    「靠、我说出来了吗？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康庭曦涨红着脸，又是生气又是尷尬，「所以你可以吃路边摊？」

    「我刚刚要请你那间餐厅，是因为我觉得今天真的很麻烦你，你看你也没去上课还要陪我一晚，总觉得应该要请你吃好一点，谁知道你脑袋转这么快就以为我不会吃路边摊。」言邢宇笑了一下，没回答前面两个问题，「你如果想吃路边摊，我就请你吃路边摊啊！」

    「靠。」康庭曦被对方的话逼得脏话连发，「那如果我现在说我后悔了，要让你请我吃刚刚那间贵死人的餐厅，你请吗？」

    「你不是说你要决定吗？你决定就好，我没意见。」言邢宇看着康庭曦的反应微笑着回答，想着对方就像炸毛的猫一样逗趣，让他总忍不住欺负他。

    「那你就吃吃庶民的食物吧，可恶的王子。」康庭曦终究还是没有要言邢宇请他吃那个贵得他连吃一口都会心痛的餐厅，比起看言邢宇优雅吃牛排，还不如看他大嗑蚵仔煎、四神汤，最好是吃的满嘴都是，让他看看什么叫做崩坏的男神，康庭曦坏心地想着。

    「什么王子？」

    「你不是热音社的王子吗？我听日间部其他人都是这样叫你的，我以为你知道呢！」

    「没人在我面前这样说过。」

    康庭曦看着言邢宇，想着这个男神是不是其实在学校没什么朋友，不然这种糗话一定会在对方面前好好糗对方一番，他忍不住同情起言邢宇了，把话题一转，「请我吃蚵仔煎。」

    康庭曦和言邢宇出了原本那间义大利麵店，转而进到夜市当中，康庭曦熟门熟路地带着言邢宇穿过热闹的摊贩间，「这些显眼的店家其实都不好吃，好吃的都是在夜市里不起眼的小角落。」

    接着康庭曦走到在小角落一间蚵仔煎小吃摊地桌子坐下，「你吃什么？我要蚵仔煎、米糕跟一碗四神汤。」

    「那我跟你一样好了。」

    康庭曦替言邢宇点了菜，两人坐在一张四人方桌对看，康庭曦看着言邢宇乾瞪眼，也没打算说话，不知道如何定义现在遭遇的一切，一下是喝醉开房间、一下是失去初吻、一下又是看遍男神裸体，现在则是和男神吃路边摊。

    米糕和四神汤很快就送上来，康庭曦中午什么也没吃现在正好饿着，先是喝了口四神汤拿起筷子就吃米糕，以秋风扫落叶的方式扫完了眼前的食物，然后停下动作看着以优雅姿势一口一口品嚐米糕的言邢宇，还好这时候老闆把他们点的两份蚵仔煎送上来，康庭曦还没空对言邢宇的吃相做评论就继续大快朵颐，吃完拿卫生纸擦嘴时，刚好看到言邢宇的嘴角沾了一点蚵仔煎的酱汁，他顺手抽了一张递给言邢宇，想着原来那么优雅的吃法还是会沾到嘴啊！「沾到了。」

    「谢谢。」言邢宇接过康庭曦递给他的卫生纸，两人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康庭曦连忙把手收了回来，发呆等着言邢宇把晚餐吃完。

    「接着要去买睡衣，走吧。」言邢宇吃了二十分鐘，等得康庭曦无聊地玩起手机里下载的单机游戏，言邢宇一出声康庭曦也跟着站起来，等言邢宇结完帐，他带言邢宇走到比较热闹的那条街上。

    「我自己随便买一件t恤当睡衣就可以了，你呢？」康庭曦不知道言邢宇是不是会穿路边摊衣服的人，不然饭店旁边也有百货公司可以让言邢宇买睡衣。

    「我跟你一样就行了。」言邢宇想康庭曦把他想成真正的王子了，总是觉得他言邢宇要的东西总是高人一等，还有便宜的东西绝对不用。「能不能把我当成一个普通人？不是什么热音社的王子，也不是家里有钱的公子哥。」

    康庭曦楞楞看着提出要求的言邢宇，有些尷尬，「我呃、对不起，因为我总是被刻板印象影响，我保证之后不会了。」

    之后？他跟言邢宇应该没有之后了吧？康庭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快就向对方道歉，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说出「之后」这个词，明明他和言邢宇明天后就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言邢宇看着康庭曦没说话，看得康庭曦发毛，然后他轻笑了一声，「吓你的，走吧。」

    「嗯。」

    最后两人买了两件便宜的t恤，上面还印着标语「干！台湾好热」和「人鲁没药医」，康庭曦是没什么差，反正他可以穿着四角裤睡觉就好，不过想到言邢宇居然挑了「人鲁没药医」的标语，提着袋子的康庭曦想到穿在言邢宇身上的画面，忍不住笑出来，如果言邢宇真的这件衣服在大街上走应该会被打，还会有一堆女生来搭訕。

    回到饭店房间已差不多是就寝时间，康庭曦总不能叫个明天极可能会宿醉的人去睡沙发，「你睡床，我睡沙发。」

    言邢宇看着那张其实可以容纳得下两个大男生的双人床，「为什么？这不是双人床吗？一起睡就好了。」

    康庭曦也早就猜到对方可能会因为不好意思而说出这句话。「我睡姿不好，我怕打扰你，而且你喝酒很需要休息的，所以……」

    康庭曦相信对方这么聪明，一定可以听出他就是不想跟一个男人窝在同一张床上！而且他还没从那个初吻的震惊中清醒啊！

    「没关係，我不介意，我勉强你陪我，还让你睡沙发反倒叫我不好意思了。」言邢宇一脸歉意，搞得康庭曦不好意思拒绝，果然长得帅不管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很容易被原谅。

    「那就一起睡吧！」反正亲都亲了，就假装是狗咬他一口吧。「我去洗澡。」

    康庭曦知道自己拗不过强硬的言邢宇，直接进去浴室里洗澡刷牙，换上那件他们在夜市买的t恤出来后直接跳上温暖的大床，「换你刷牙。」

    「嗯。」言邢宇看他从浴室里出来后，拿着刚才买的衣服进去浴室。

    康庭曦躺在床上想着自己好久没有蹺课，也好久没有度过这么悠间的晚上时光了，想着想着言邢宇也盥洗好出浴室，康庭曦一看到言邢宇穿着那件人鲁没药医的t恤，忍不住呛他：「你要是鲁的话，那天底下就没温拿了。」

    「我才刚被甩，真的很鲁好吗？」言邢宇一边回答他，一边躺到床上。「要关灯了吗？」

    「好。」

    「可是我睡不太着，陪我聊天。」言邢宇控制他躺地那侧的控制面板关了灯。

    「你要聊什么？」康庭曦也的确没那么早睡，但因为实在太尷尬，让他只想早点去梦周公。

    「今天真的很谢谢你，你人真好。」言邢宇的口气真诚，真诚到康庭曦都想伸手打对方，发什么好人卡给他啊！

    「不客气。」他闷闷地回应，被亲就算了还要无缘无故被发好人卡，这个言邢宇是从外星球来攻佔地球的吧？

    「我和那个人交往了四个月，是他先追我的，我觉得有个伴也不错，就和对方在一起，我这样的心态大概也不怎么正确，对吧？」言邢宇突然对他失恋的话题侃侃而谈，但康庭曦知道对方只是想找个人倾听而已，就像以前林纬甫只要追女生一不顺，就会找他抱怨一样，他习惯了。

    「我对他很好，他有什么慾望我都会通通满足他，不管金钱上、还是爱情上。在我们交往三个月时，他开始对我忽冷忽热，我本来以为是因为考试的关係，可又过了一个月，他突然就跟我分手，还说他找到一个比我更有权有势的人，所以我对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就甩了我。」言邢宇大概懂自己并不想要回应他说的话，所以就自顾自的说下去。

    原来是个败金女，这种女生你还是早日放生给另外一个有钱人吧！

    「说实在，难过是有，毕竟都过四个月，我对对方也投注了感情，突然无预警的就被说分手让我有点错愕，可是我知道，这没比我想像中爱情里该有的难过来得更难过，看着自己朋友失恋那副行尸走肉的模样，连最重视成绩的朋友都可以完全忽视考试，我就知道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喜欢对方……我会跑去ktv喝个烂醉唱到爽，全是因为我想体验一下什么是失恋大闹的感觉，随着酒越喝越多，我觉得我的难过好像被无限放大了，我越喝越多越觉得我那难过被酒精压制了，最后就喝醉……」

    原来男神没有谈过真正的恋爱，康庭曦下了这么个註解，虽然他也没有谈过，有种他和男神原来都是没谈过恋爱的普通人的错觉，听到这消息，也许他真能和言邢宇作朋友，不过听他说了这么多，加上打工的疲累，让他后面听得有一搭没一搭，眼神涣散最后就睡着了。

    「然后遇到了你，谢谢你愿意把我带到饭店又帮我付了酒钱，我真的觉得你这个朋友很值得交，庭曦。」言邢宇一把感性的话说完，把原本盯着天花板的眼睛转向旁边的康庭曦，才发现对方早就发出稳定的呼吸声睡着了。

    言邢宇轻轻一笑，不知道对方究竟是在自己讲到哪一段的时候睡着的，但对他来说都无所谓。其实言邢宇并不如康庭曦所说，认得康庭曦的原因单纯因为他们是在同一条走廊上的同学关係，但言邢宇并不想让康庭曦知道所以没说。

    言邢宇轻手轻脚的拨开对方的瀏海露出了康庭曦饱满光洁的额头，虽然是青春期却没长什么痘痘，他轻轻的把有些乾涩的嘴唇放在对方的额头上吻了对方。

    「谢谢你，庭曦。」

    「唔……」对方嚶嚀了一声，言邢宇马上把嘴唇离开对方的额头，即使他没有很想离开，看着康庭曦只是稍微扭动了一下没醒来的模样，忍不住为自己做坏事的举动无声的笑出来心虚的吐了吐舌头，心里觉得对方实在可爱的不行。

    言邢宇习惯性地把庭曦带进自己怀里搂着对方睡了，自己总要抱着一支大青蛙玩偶才能入睡，反正他可以用自己睡觉需要抱着东西才睡得安稳，所以无意识的把对方搂进怀里这样的理由去跟对方解释，虽然有点心虚不过他相信对方拿他没辙。

    康庭曦被带进他怀里时扭动了一下，找了个自己会最舒服的姿势就无意识的窝在对方的怀里继续熟睡，一点也没发现刚才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那天夜里康庭曦作了一个小时候被妈妈抱着睡觉的梦，还记得小时候爸妈还没有分开之前当自己感冒或是哭的时候，妈妈都会很有耐心的哄自己入睡然后抱着自己一起睡，那是他到现在为止觉得最幸福的时刻，但一切都随着父母的离异过去了。

    他突然好想哭，在他哭出来的前一秒，有个厚实宽大的手掌轻轻拍自己的背、把他搂进自己的怀里，他觉得好温暖，也停止想哭的情绪，回想起妈妈给他的温暖，他在对方怀里用头磨蹭撒娇了一下后找个最舒服的位置继续睡了，他好怀念这样的时光──妈妈抱着自己睡的时光。

    那天晚上不论是康庭曦还是言邢宇都做了个好梦，睡得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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