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1章 青红皂白

    征和三百六十年，丹阳郡城下了一场大雪，宣州城的五千守军被埋在了雪中，半座城池化为了一片焦土，这是一座城的浩劫。

    这场浩劫整整持续了四日，在这四个日夜中，宣州城中百姓和将士们坚持抵抗的希望便是援军，如今援军到了，他们的心中却无半分喜悦，因为战争已经结束，该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依然活着，敌人死光了，援军姗姗来迟，这个结果看起来似乎比没有援军更令人伤感。

    当于悸率领着两千身着黑甲狮面的重骑兵踏入宣州城时，面对城中堆积如山的尸体和一片狼藉得街巷，即便是看惯生死的镇海军精锐之师，也无不震惊。

    那些尸体有一部分是来不及烧毁的镇海军士，更多的则是阴鬼们带来的，密密麻麻铺满了整个视野，战况之惨烈可见一斑。

    于悸身为黑狮骑军的主帅，对于宣州城得守备力量心中有数，在赶来宣州之前，他便已经从情报中得知了此次宣州城面对得是十倍于守军的阴鬼大军，所以宣州灭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结果却令人意外，宣州城看起来虽然惨烈，但竟然真的守住了，而且全歼阴鬼。

    于悸知道宣州之战的主将是那位神秘莫测得北洲侯世子，他心中佩服，却不会忘记此行的目的，北冥城中有人不希望宣州城中的人活下来，他虽然不理解，但也不会去问，因为他从来不会质疑那个人的决定。

    林孤看着从宣州主街的另一边慢慢走来的黑甲骑兵，双眉微蹙，为首的领军之人并未佩戴甲面，以林孤过目不忘的本事，他一眼便认出了来人是谁。

    当年在北冥城外的码头上，便是这个人将百名世子送上了瀛洲岛，他是战王的心腹，林孤没想到来的援军竟会是他。

    他看着于悸，于悸也在看着他，两千甲士在十丈外停了下来，于悸单骑策马来到众人面前，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林孤的身上。

    林孤看着于悸，首先开口道：“瀛洲岛一别，于将军更有气势了。”

    于悸看着林孤，皱了皱眉：“世子不在北洲，跑到东洲来是有何事？”

    于悸语气生硬道，林孤目光微沉，知道来者不善，他向前走了一步，说道：“东洲阴鬼作乱，我来看看。”

    “东洲之事自有战王操心，北洲侯世子妄加干涉，不合礼法，也不合祖制。”

    于悸咄咄逼人，林孤面色微沉，他未开口，北冥月和卫峰闻言却先忍不住了。

    “于悸，你的意思是战王爷要治世子的罪。”北冥月冷声道。

    “于将军，世子是此次宣州之战的主将，若无他在，宣州早已灭城，战王殿下不谢便罢，难道还要恩将仇报？”卫峰接话道。

    北冥月与卫峰的的反应早在于悸的意料之中，他面色不变，沉声道：“此次阴鬼围城，世所罕见，末将以为他们便是冲着世子殿下来的。”

    此时的天色已经完全亮了，日辉洒在废墟之中，却没有使人觉得温暖。

    林孤抬头望着马背上的于悸，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于悸看着林孤锐利的目光，竟然有一种如芒在背之感。

    “于将军此话何意？”

    黄旭身为丹阳郡守，自然不希望拯救宣州的世子殿下在他的辖境内被人污蔑。

    于悸将目光转向黄旭，说道：“黄郡守，难道你不知世子殿下身负血潮么？”

    黄旭闻言一惊，随后想起了那个传闻，一时语塞。

    于将军看着黄旭，继续道：“黄郡守难道不奇怪，阴鬼在东洲为祸数年，从来不曾发生阴鬼攻城之事，为何世子殿下来了东洲之后便接连出现这种不合常理之事？”

    “没错，就是因为他，那些阴鬼就是闻着他身上血潮的味道一路追到宣州来的。”

    百姓的人群中跑出了一名女子，形态有些癫狂，他要不出来，林孤都快把他给忘了。

    张紫依和张莲亭二人自郡守府与林孤冲突之后，便没有参与宣州的守城之战，他们混在百姓中，一直躲在书院里。

    张紫依突然发难，林孤并不奇怪，堂堂御史大夫的掌上明珠，被自己狠狠地甩了几个耳光，自然会觉得颜面扫地，想要报仇雪恨。

    寒山夏看见张紫依突然冲出来朝林孤大呼小叫，面色一沉指着张紫依的鼻子道：“你与世子有仇，但也不能如此血口喷人啊！”

    林孤笑了笑，卫峰朝顾摘星使了个眼色，顾摘星会意，刚要出手将张紫依擒下却被人抢了先。

    张莲亭身形一闪，拉住张紫依的手对众人道：“张小姐最近得了癔症，胡言乱语，望诸位海涵。”

    林孤闻言，苦涩一笑，他身负血潮是事实，这一点他无法反驳，此次阴鬼攻城是否与他身上的血潮有关，没有定论，所以他也无法反驳，林孤并不关心张紫依，他在想，于悸的目的是什么。

    “看来于将军不是来增援的，是来诛心的。”林孤又朝于悸走了一步。

    于悸看着林孤说道：“世子觉得末将说错了？”

    “对错本就很难界定，你觉得这些阴鬼是冲着我身上的血潮来的，可有证据？”

    于悸闻言眉头一皱，没有接话。

    林孤见状轻笑道：“看来你并没有证据，那便是信口雌黄了，在宣州大战方熄之际说出此等诛心之言，目的何在呢？”

    于悸重重的的呼出一口浊气，说道：“那世子殿下能证明这件事儿与你无关么？”

    于悸当然无法证明阴鬼攻城是因为林孤身上的血潮，但林孤也无法证明这件事与血潮无关，林孤身负血潮，这便是原罪。

    林孤闻言又笑了起来：“照于将军的意思，倘若我说此次阴鬼围城，宣州守军死伤殆尽是因为于将军故意见死不救呢？”

    “荒谬！”

    “荒谬么？那将军能否证明在宣州守军拼死抗敌之时，黑狮骑军并未袖手旁观？”wap..OrG

    “再问将军，黑狮骑军为何会在我等击败阴鬼大军之后，不早不晚，不紧不慢，不慌不忙的踏入宣州？”

    “荒……”于悸面色肃然，到嘴边的话却被林孤生生堵了回去。

    “荒唐？难道不是将军勾结暗族，故意纵容阴鬼攻城？”林孤盯着于悸，词如刀锋：“那将军便只是听命行事，真正勾结暗族祸乱东洲的是……战王殿下？”

    “放肆！你竟敢对战王不敬？”于悸瞪大眼睛看着林孤，他知道眼前的年轻人不好对付，但即使有了心理准备，此刻他依然觉得心惊肉跳，因为他心中有一种可怕的念头，或许林孤说的是事实。

    “你才放肆！于将军难道忘了，此刻站在你面前的都是谁么？解忧公主，北洲侯世子，什时候轮到一位三品中郎将在此颐指气使，大放厥词了，从你入城至今，非但不曾下马行礼，而且对本世子多番指责，挑拨离间，你说你放不放肆，大不大胆，放没放屁？”

    林孤每问一个问题，于悸的脸上便多一层冷汗，等到三个问题问完，他心中的愤怒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恐惧，胤天皇朝以礼治国，他的确犯了大错。

    冷汗从他的脸上划落，他知道自己的衣衫已经湿透了，只是被甲胄遮挡，看不出来。

    林孤的目光一直都在于悸的身上，于悸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心中不由生出深深的忌惮，他翻身下马，快步来到林孤和北冥月的身前，单膝跪倒，拱手道：“末将于悸，参见公主殿下，拜见世子殿下，甲胄在身，不能施以全礼，请二位殿下恕罪！”

    林孤看了一眼北冥月，北冥月没有说话，他明白，她是将这件事情交由自己全权处置了。

    林孤随后将目光转向于悸身后的黑狮重骑，冷冷道：“你们呢？”

    两千重骑，整齐下马，跪地行礼，主街上的积雪还未化，许多地方的雪都被血染成了红色，林孤第一次感觉到以势压人的滋味，心中谈不上欢喜，反而有些发堵，他指着一处血迹道：“宣州城是五千宣州二郎和百万宣州百姓守下来的，与你们无关，所以，于将军，今日我便以宣州守城主将的身份问你，你来宣州的目的是什么？”

    于悸觉得自己身上的冷汗都快流尽了，他此行的目的确是增援宣州，但增援的时机却是在大战之后，任务是收尸，在北冥原本的计之中，宣州城是不可能守住的，他入城之时应该只能看见遍地死尸，谁也不会想到，他将要面对的是北冥月、林孤和卫峰这几位活生生的天潢贵胄。

    起先，他的目的是混淆视听，企图以林孤身负血潮，混淆视听，却不曾想，反被对手抓住了把柄。

    于悸此时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林孤的问题，说实话，那是找死，说谎话，他没自信能够骗过林孤。

    林孤居高临下，看着于悸，他心中有一些模糊的猜测，但是他想听实话。

    “于将军，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地，不要告诉我你们收到了求援讯号，阴鬼攻城，暗修罗封锁天地，我们的求援讯息传不出去，也不要试图欺骗我，因为你知道你骗不了我！”

    于悸觉得林孤的目光仿佛有千斤之重，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重，几乎到了不得不爆发的边缘。

    于悸突然猛的站了起来，目光凶狠的瞪着林孤，林孤双眉微皱，看着于悸，悠悠道：“我觉得这是一句废话，但是不得不说，于将军是想造反么？”

    于悸闻言猛的后退了数步，盯着林孤，怒吼道：“黑狮听令，上马，列队！”

    两千重骑兵翻身上马，于悸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汗水，翻身上马，拔出腰间的斩马刀，将刀锋指向了林孤和他身后的百姓。

    “于将军，你想干什么？”黄旭见状，连忙上前朝于悸怒斥道。

    林孤看着马背上的于悸，沉声道：“于将军，你可想好了？”

    于悸看着林孤，脸上透着决然之色。

    北冥月走到林孤身边，轻声道：“逼狗入穷巷，必遭反噬。”

    林孤抬手揉了揉鼻梁，说道：“公主有何妙计？”

    北冥月抿了抿嘴，说道：“在我的印象里，皇叔是个心思缜密的人。”

    林孤闻言若有所思。

    “报——”

    就在双方大战一促即发之际，一道军令递到了于悸手中。

    于悸看着手中军令，长出了一口气，他收起军令，看着林孤，大声道：“奉王爷之命，护送公主世子以及诸位少侠前往北冥城，王爷要当面致谢。”张三巅的世子贼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