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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吧,你没有竹马吗 第237节

    他一个人收拾好没动的碗筷,清理好厨房,一边挽下袖口,一边走到沙发前,低头注视仿佛万念俱灰的时舒。

    还是很瘦。下颌尖尖的。脸小了,乌黑弯翘的睫毛显眼许多,眼角湿润,黑白分明的眸子又清又亮。原先那种包裹在细腻肌肤下的精致骨相,这会愈加逼人,昳丽又易碎。

    洗澡的时候就更明显了。小腹薄得不成样子。圆润的触感被一掌就能握住的瘦削替代。手腕脚腕都是。皮肤显出羸弱的白皙。只是这会,嘴唇还是很红,看得出,气血翻涌,真的是十分的憋屈。

    两个人一站一躺。

    过了会,时舒默默翻过身,背朝梁径,抬起手肘抹了下眼睛,语气哽咽:“要是失败了怎么办……”

    梁径叹息:“不会的。已经在找最保险的方案了。”

    “那要是有后遗症怎么办?”

    时舒转头往上瞧梁径,眼圈通红:“我脑子里那么多沟沟绕绕,万一他们手上不准,磕到碰到戳到……我就完了。真的。”

    “这是我的脑子。梁径。”

    说实话,梁径知道他是真的难过,一字一句说的也是最真实不过的可能。

    但梁径还是被他逗笑。

    半晌,他瞧着时舒,竟然垂眸轻笑出声。只觉心底无比柔软,恨不得将时舒揉进掌心。

    时舒难以置信,瞪着他,动作缓慢地翻身坐起。

    虽然知道眼下无论怎么想一切也都是未知,但他真的很害怕。

    可梁径怎么能笑得出来——尤其还是这个时候!

    好像终于有了发泄的渠道,时舒崩溃:“要是我看不见了,我就找我爸妈。谁知道你会不会欺负我。”

    负气的话对谁都不可以说,但是对梁径,好像就可以。

    梁径一瞬不瞬地凝视他,眼底依旧有笑意,语气轻柔地哄他:“老婆,我不会欺负你。”

    “要是真看不见了,我天天把你带身边。去公司也带着你。喂你吃饭,天天给你洗澡,睡觉前给你读故事,好不好,你想听什么我就读什么。”

    时舒:“……”

    很难说不诡异。

    好像他的想法还停留在手术万一失败的这一步,而梁径却已经万无一失地考虑好了他真的看不见之后的种种,以至于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一瞬,堪称周密。

    见他还在反应,梁径俯身,伸出手掌轻轻摩挲时舒有些凉的侧脸。

    “找你爸妈做什么。老婆,我们都结婚了。你不要瞎跑。”

    “你要是瞎跑,我就把你关起来。”

    语气又低又轻,甚至带着一点玩笑的轻佻意味,生怕吓到他似的。眼眸却漆黑如同深潭。梁径注视着他,眼底是不动声色的阴郁,和兴奋。

    “反正你也看不见。到时候随便骗骗你。”

    “你也只能相信我,是不是?”

    这么一字一字说出口的时候,梁径拇指很重地描了好几下时舒嘴唇,粉润的嘴唇在他的按压下出现殷红的色泽,梁径盯着,喉结十分克制地上下滚动。

    时舒张了张嘴,愣是一个字没说出来。

    明明前一刻已经憋屈得要哭,这个时候,反倒被他刺激得一点点心平气和起来。

    小乖甩着尾巴路过,见梁径俯身对着时舒,一副要亲不亲的样子——真是稀奇,便忍不住凑前围观。

    梁径注意到,又是一副玩笑的语气:“小乖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时舒吸了吸鼻子,回过神来,对上梁径盯着他嘴唇的幽暗眼神,恨道:“是不是早就偷着乐了?”

    “在医院的时候。”时舒咬牙。

    梁径看上去有些诧异,他好笑着否认:“也不至于。”

    时舒:“……”

    这个否认的措辞还不如不否认。

    梁径叹气,语气莫名委屈:“老婆,我还是有良心的。”

    时舒:“……”

    见他还想说什么,柔软湿润的唇瓣刚张开,舌尖刚露出牙齿,梁径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吻上。

    出事这么久,梁径就没怎么好好碰过他。但是亲吻是必须的。好像克制到极点,必须止点渴。不然他会渴死。

    这几次的亲吻时舒都有种窒息的感觉,又重又疼,舌尖都被吮麻了。没一会,时舒直接被他吻得带出哭腔,梁径却忽然想,时舒应该庆幸他们自小相识,感情积累深厚。不然换成半路遇见,真不知会怎么样。

    总之不会是好事。梁径确信。

    第179章

    这样的情绪等肚子叫的时候才稍稍好转。

    时舒被梁径抱在怀里不停亲, 脸也慢慢亲红。最后,他坐在梁径身上,脑袋靠着梁径肩膀, 面朝一直盯着他俩看的小乖的方向, 轻声说:“梁径我好饿。”

    梁径偏头亲了亲他耳朵,把人托抱起来, 一直抱到厨房的台面上。

    时舒就这么坐在一边看梁径给他煮面。瞧着有点出神。好像随着热水咕咚咕咚, 鼻端闻到食物独有的温暖气息,那些未知的恐惧也跟着慢慢踏实。

    过了会,小乖也跃上来,圈着尾巴,和时舒一起看梁径。

    等热气腾腾的鲜汤面下肚,从医院带回家的抑郁和崩溃, 好像也被一点点吃进肚子了。

    梁径和小乖坐对面看着他吃。

    屋子里很安静。有那么几秒, 只剩时舒认真吃面的动静。

    不过吃完面还要吃几粒药, 时舒看上去又不大好的样子。

    但他心底也明白,这样的事情其实多想无益, 还不如等船到桥头——这不是小时候, 为了吃糖就可以耍赖哭闹、死活不去拔牙。

    因为手术方案调整, 前期的治疗医生选择了保守的药物干预。等情况好转,再进行手术。

    表面上看,吃药比起给脑袋开个洞, 似乎可以接受得多。

    但实际上,这就像长痛——不如短痛来得干脆。

    时舒吃的药一下从几粒变成几十粒。

    梁径从医院拿药回来, 坐在桌边挨个给它们按照一周七天的量放入分装盒。那个时候, 他是最沉默的。手里的动作很谨慎, 他会来回看医嘱和药物说明, 反复确认。

    有些药的副作用甚至是连环的。前一粒吃完,导致胃不舒服,后一粒就会缓解,但是又会造成一定程度的嗜睡。再后面的一粒,刚缓解了嗜睡,眩晕和恶心就跟着来了。

    梁径就这么动作细致又缓慢地一粒粒装药。不知道他这个时候在想什么。神情里有种严肃,可能因为谨慎带来的,但做完这些后好久,他都不会笑的。

    时舒仿佛看见多年前的那个夏天,梁坤也是这样坐在桌边给缠绵病榻的丁雪分药。

    吃药总是不舒服的,但又没有办法。

    慢慢地,时舒也变得不爱说话。吃完药抱着小乖倒头就睡。

    似乎在手术来临之前,他只想保持这种稀里糊涂的状态。什么也不用想,毕竟也想不了。

    可要是醒来没看到梁径,心情会格外差。

    也不是说发脾气,只是情绪低落。有两次醒来天都黑了,乌漆嘛黑的房间里,小乖也不见踪影。他一个人慢慢坐起来,头晕目眩,大脑空白的几秒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或者应该去做什么。好像身处浓雾之中,茫然无措,接着便是恐惧和不安。

    病痛带来的最大影响,大概是心理层面的脆弱和无助。

    这个时候,可以独自承受就重新躺下去,幸运的话会再次睡过去,要是睡不着,时舒会蒙着眼睛哭,哭累了也会睡着。不是真的想哭,就是不由自主。压抑、孤独、害怕、焦虑、烦闷,哪一样在药物的加持下都能轻易将他捆绑,于是眼泪就赶着来了。

    后来有一次,时舒醒来梁径也不在身边。

    小乖倒是很安静地坐在飘窗观赏江州雪景,注意到身后动静,转过头温柔地冲他“喵”了一声。时舒两手捂着额头,感觉很不舒服。有点想吐,又有些胸闷。推开房门出去找梁径的时候,小乖乖巧地跟在他身边,轻手轻脚的样子,频频仰头望他,似乎感受到了时舒心底强烈的不安。

    只是时舒忘记了梁径去公司前和他说的话。起来也压根没注意枕边的字条。家里怎么都找不到人,准备打电话的时候,又想不起手机在哪里。

    这段时间一直有梁径陪着,和方安虞闻京和原曦的联系,也是通过梁径。而除了极其偶尔的和工作室的一些沟通,手机他是一点用不着。久而久之,一旦想起来,梁径都要花些功夫给他仔细找找。

    好一会,时舒就这么茫然地站在客厅中央。

    记忆被药物涂抹,整个人都有点恍惚。仿佛站在裂开的地表,满目疮痍,死气沉沉。

    窗外天都黑了。冬季昼短夜长,手机不在身边,也不知道几点了。但印象里,时舒感觉自己好像是吃过晚饭的……是今天吃的吗?

    记忆错乱的感觉太恐怖了。

    时舒手脚冰凉,跑回房间,随手拿了件羽绒外套,准备去梁径公司找他。

    肯定是去公司了。他记得前几次也是这样,公司有事提前和他说了。只是没等他醒来,梁径就回来了。可是这次为什么一点印象没有……难道没说?没说的话,梁径又去哪了?不可能不和他说的……

    越想越混乱。

    时舒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可是周遭的一切太逼真了,逼真到令人窒息。

    为了不让自己这么原地打转、六神无主,时舒打断思路,抱上小乖就奔出了家门。

    他甚至慌到没有下楼去找舒茗和丁雪。脑子里的记忆线东一条、西一条,穿插交错,彼此间相似度又极高,等时舒心神不宁地走到冰天雪地的街上,一下又被冻得后知后觉:钥匙没带、手机没带、现金也没带。

    所幸,他还记得路。

    小乖被他抱怀里,一声不响。似乎知道时舒内心濒临崩溃。它十分乖巧地待在时舒怀里,不吵也不闹,偶尔探头用温暖的脑袋蹭蹭时舒冰冷的脖颈。

    走到一半,时舒又莫名想回去。但没两步,又慢慢想起自己忘带钥匙。

    就这样稀里糊涂的、乱七八糟的,他朝梁径公司慢慢走去。

    刚跨完年,还有一个月就过农历新年了。

    江州年终那场雪一直下到了新的一年。这会积雪还没化,昏暗路灯下,露出坚硬又浑浊的冰冷质地。

    时舒不知道的是,他离家之后一个小时,梁径就到家了。

    除了人和猫不在,其他都在。

    房间空荡荡,枕边的字条没有动过的迹象。应该醒来就慌里慌张决定做什么了。

    确实有出门的痕迹,但钥匙还在家里。

    处处不合理,但是对药物作用下刚睡醒的时舒来说,又显而易见的合理。

    几分钟的死寂里,梁径站在之前时舒站的同样的位置,一度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天省人医的楼梯口。

    时舒躺在下面。无知无觉。他就这么往下看着,浑身血液都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