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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埋葬众神 第531节

    在她无法看到的虚无里……

    这段本该枯萎的时间光柱被另一只厚重如地的大手抽离了出来,握在掌心,因为这只手的持握,这段历史短时间独立了,无法纳回真实。

    是祖师。

    祖师用另一只尚且完好的手,强行维持住了这段历史,保留了最后改变的可能。

    “好手段。”女帝漠然赞叹。

    被她看不起的人类里,能出一位这样的存在,的确值得敬佩。

    可是,人死不能复生。

    此时的慕师靖不再是那位令众神畏惧的君王,她只是个手捧骨灰,哭哭啼啼的少女罢了,这样的她,即使给她一千年一万年,她又能改变什么呢?

    微风吹过。

    慕师靖将灰尽死死地护在掌心,害怕他被风吹走。

    “谁准你死了啊……”少女泪如雨下。

    女帝消散在了风里。

    她仅存一抹情绪。

    这抹情绪如无主的魂魄,在这片独立于世的死寂历史里漂泊。

    整个世界只剩下慕师靖一人。

    长安城空空荡荡,绚丽的千灯早已寂灭,朱雀长街上,少女斜坐在地,散开的裙裾是最后的黑曼陀罗。

    很久,很久。

    长夜本该过去,可时间在祖师将历史抽离时就已定格。

    永远地定格在了太阳升起之前。

    慕师靖用木制的盒子,将少年的灰尽一缕缕地收纳入木盒中后,渺然无依地走过宽阔的朱雀长街,漫无目的地来到了城外,她仰起布满血丝的红肿眼眸,向着东边望去。

    鱼肚白的光已喷薄在了地平线上,只差一丝就要挣破一整个黎明,可太阳却被冻结在了山下,冻结在了长夜里,永不升起。

    慕师靖看了许久,许久。

    一如当初小姐立在冰原上,孤独一人等待太阳升起。

    夜凉如水,天地苍茫。

    她浑浑噩噩,不知该去哪里。

    但她依旧不停地走。

    她抱着小木盒,一个人行走着。

    往事走马观灯涌现。

    她想起了死城的暴雨时观音阁前的对峙,想起了一同斩向邪神时,他决绝而孤单的背影,想起了三界村时黑夜中的突遇,想起了白雪岭上的战斗,想起了从巫家至神墙的冰雪之途……

    在她的心里,他是宿敌,是挚友,是知音,他们是世界唯二的孤独小兽,会在灾难之后互相舔舐伤口,她早已习惯了他天经地义般存在在自己身边,所以,她甚至从未想象过,有一天他会离开。

    就像照镜子时发现,镜子里没有自己的影子,只剩一片空茫茫的虚无。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不可或缺的,但总是有这样的人,失去之后,就像失去了自己。

    慕师靖走过长安外的古道。

    走在这个坟墓般死寂的世界里。

    风成了唯一的细微流动。

    它吹过耳畔,撩动耳畔的发丝,一如少年的耳语。

    她又流下了眼泪。

    叶片在风中发出轻响。

    渐渐地。

    整片林子都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响声。

    它们也在哭泣。

    永不明亮的世界里,花草万木像是能听懂哭声。

    第348章 昆仑归墟

    慕师靖回到了道门。

    道门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她抱着小木盒,走过梨田与木亭,回到了皑皑白雪中的闺房,门推开,昏暗像是蒙在房间里的驱不散的灰尘。

    慕师靖想点根蜡烛,可尝试了几次也没点燃,她闭上眼,身子软绵绵地陷在了木椅里,她紧紧抱着木盒,脑子里像有刀在割,她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抱着木盒的手指深深陷入了盒壁上,木屑扎入指缝,将她的指甲鲜血淋漓地剥开,少女苍白的手簌簌发颤,脸上却没有一点表情,麻木而空洞。

    她怔怔地盯着这个盛放骨灰的小木盒,脑海中,他替自己当下那一击的画面梦魇般不断复现,几乎要将她的神智冲垮。

    她忽然意识到,这就是她的宿命。

    当年,大地冰封之前,同样的事曾在‘小姐’面前发生过,之后,她孑然一身度过了亿万年的孤独岁月,那是至深的孤独,光是想一想,就要让人发疯。

    小房间里,慕师靖拉上了帘子,锁紧了门,她将自己蜷在这片黑暗里,哪也不想去,只是独自一人对着黑暗说话。

    这些话无异于胡言乱语,如果林守溪在她身边,定会毫不留情地嘲弄她,可一直到她喉咙火烧般灼痛,也没有响起少年熟悉的冷笑。

    慕师靖不再说话。

    她抱着双膝,在黑暗中孤独地坐着,不知坐了多久。

    ……

    许是一天,许是一年,没有了日升月落,时间变得模糊不清。

    门再次打开时,上面已积了雪尘。

    慕师靖抱着小木盒走出。

    这次走出时,她换上了一件红白缎面的礼裙,画上了淡雅的妆容,锁骨莹白,脚踝玲珑,曲线因瘦而显得纤细,少女气质端静,像是怕惊扰这个世界。

    小木盒依旧被她抱在怀里。

    接下来的日子里,慕师靖几乎跑遍了整个世界。

    她从江南一直走到漠北,登上了每一座山,飘过了每一条河,在屋脊上,在扁舟中,她对着夜色呢喃细语,时而轻笑,时而忧愁,仿佛真的有人在回应她的自言自语。

    辽阔而寂寞的大地上,她是唯一的幽灵。

    飘过当初与睚眦大战的河时,慕师靖停下了摇撸的手,她俯下身子,端详了一会儿船上的刻痕,然后轻轻提起裙摆,跳到了河里。

    水面泛起波纹。

    不久之后,少女从水中探出了脑袋,手中多了一枚银簪。

    “你看,本姑娘没骗人吧,我说刻这里是能找到的,你与师尊还不信,真是白白冤枉好人。”慕师靖抓着船舷,轻盈地跃回船舱,炫耀手中如新的银簪。

    银簪上刻着‘和光同尘’四字。

    “嗯哼?想要回去么?我才不给你呢,拿了这个你又要欺负我。”慕师靖鼓着香腮,说。

    她低下头,将裙摆轻轻拎起,裙子已被湖水完全浸透,紧紧地贴在苍白的肌肤上,她露出了苦恼之色:“为了捡这个,裙子都弄湿了哎,我换身衣裳,你背过身去,不准偷看哦。”

    慕师靖从包裹中取出了一套白色的衣裤,衣裤裁剪合体,熨帖身段,尤其是那条纤薄的长裤,几乎是贴着臀与腿包裹的,曲线尽显,她双手挽至脑后,将长发绑成马尾,做这个动作时,少女的上衣被轻轻带起,腰肢微露。

    “真乖。”

    慕师靖轻轻拍了拍木盒,将裹着蚕袜的嫩足踩进软靴里,接着,她眉头轻蹙:“为什么穿裤子么?等会我们要去爬山,山路难走,穿裙子不方便的。”

    摇船摆渡,悠悠靠岸。

    她在林中搜寻许久,终于采到了一包裹的蛇血梨。

    “你一颗,我一颗,你一颗,我一颗,你……我一颗。”

    慕师靖分好了梨,坐在船上,轻轻晃动着腿儿,一颗接着一颗地吃了起来。

    “你怎么不吃呀?你不吃我吃了哦。”

    慕师靖说着,将摆在小木盒上的红色梨子也都抢了过去,吃干抹净。

    船在水面上轻轻飘动。

    少女将削制的新箫放在唇边,信口吹弄,曲调悠扬。

    山峰孤耸。

    慕师靖抱着林守溪去爬山。

    走过一片砂石嶙峋的山道时,她的鞋与袜被一同磨破,她坐在石头上,蜷屈起腿,一脸不情愿地剥去了雪白蚕袜,随后身子前倾,轻轻揉着小脚,侧目望向一边的小木盒,说:“这座山好高哦,还要不要去山顶呀,要不先在这里歇息了一会儿?”

    接着,少女端起木盒,将她凑到耳朵边,认真聆听。

    许久,少女的眨了眨眼,宠溺地说:“知道了知道了。”

    他们在山腰歇了许久。

    慕师靖靠在石头后睡着了,午夜的时候,她陡然惊醒,惊醒时的目光藏着深入骨髓的惊惧,她看着身侧的小木盒,怔怔地盯了许久,随后,她解下了外裳,轻轻地披到了小木盒上。

    “夜深露重,别着凉了哦。”慕师靖叮嘱道。

    又睡了一觉。

    之后,慕师靖换了双新鞋,带着林守溪一路来到了山顶。

    从山顶高处望去,茫茫云海之外,隐约可以看到一丝太阳的轮廓。

    慕师靖看了许久。

    “它就要升起来了。”少女歪着脑袋,说。

    太阳并没有给她情面。

    慕师靖叹了口气,失望地向山下走去。

    她来到了附近的酒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