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心事愧与他人言

    这天天一早。

    尹商便包下了醉月轩，大办酒宴，来庆祝自己女儿恢复健康。

    同时，也宴请了好些文试中有可能获得名次的才子们。

    至于武试嘛。

    一来找不到人，二来请不动。

    柳飞则是拉来了申绣和江枝。

    尹商看到前者时，眼睛都直了，只问他家中父母安好，可有婚配否？

    问得这银发少年直皱眉。

    不知道是不习惯还是不喜欢。

    江枝则被他无视了，只因江大才子的才名还没有远播到连洛城都人尽皆知的地步。

    不过既然是柳少侠的好友，那也必须得盛情款待。

    尹商还异想天开给裴府送去了一封请帖。

    裴清语自然是没来的，来的是林待之和小菊。

    小菊照着自家小姐的安排同尹商说了些事，也同林待之一行人到了内席雅座之上，居高临下看着天井中唱戏的梨园班子。

    许云柯以凑热闹的名义挤了进来，和他们同桌，尹商自然也是欢迎得不行。

    柳飞看着大快朵颐的小菊，眨着他那三分孤寂、二分释怀、四分落拓、一分忧郁的桃花眼，故作潇洒且随意，满不在乎问道：“裴大小姐为何没来？”

    小菊嘴里还塞着两个肉丸子，头也没抬，含糊不清道：“小姐最近心情不大好，所以就不来了，况且这种场合，也不适合。”

    柳飞哦了一声，心想自己是不是表现有些不尽如人意了，所以裴大小姐感到失望？

    半晌他摇了摇头，心想这个世界也不是只因他柳飞一人而存在，平日里吹嘘着也就算了，如果心里也这么想，保不准哪天被人割了腰子。

    说不定裴大小姐只是月事不调呢。

    林待之想着饭前小菊对他说的话，一时间也有点出神。

    小菊说的是：“小姐让我告诉你，她改主意了，她并不想你进入一个月后的浮生塔，但强人所难这种事，我家小姐是不会做的。所以你同意的话，她会给你十五万白银，外加一柄好剑作为补偿。至于是什么剑，小姐说了，品阶不会低于流凰太多。”

    流凰是用当年林寻的断剑同一支凤凰的本命凤翎所铸。

    铸剑人还是曾经的一代儒圣。

    又有多少名剑能同它比肩？

    除非……

    但裴清语为何不想让他进入浮生塔呢？

    在天机术的影响下，她没道理完全明确自己的身份，只能是心中有个模糊的猜测，并且还有随时会忘掉的风险。

    那么究竟是自己不知道什么信息呢？

    看样子有机会得去趟书院，套一套谜语人的话了。

    所有人都心不在焉，只有同样努力干饭的许云柯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申绣身前的那盘自己也喜欢的肉丸子到了小菊的面前。

    小菊自己也很疑惑，但秉承着对食物的崇高敬意，她也认为这是福临心至、心诚则灵的外在表现。

    看样子林待之提供的抱元守一决真是好用，不仅让自己修为嘎嘎乱涨，眼看就要突破到四品，而且还有此等神效。

    细心的江枝则有些魂不守舍，文试结果没出来前，他都是小心翼翼的。

    他看了眼因为做了小动作而有些不自在的申绣，又看了看故作寂寥落寞的柳飞，最后的目光落在了凝神细思的林待之身上。

    心想饭桌这种事，真让人头大啊。

    如果以后的官场生活也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生不如死？

    ……

    天井下的戏班子又唱完了一出。

    有衣衫单薄、长腿娉婷摇着白皙柔媚细腰的歌女上台献舞。

    舞毕，气氛达到了最高潮。

    柳飞啧啧称道：“尹商是懂男人的。”

    江枝脸色有些红。

    林待之看都未看。

    申绣看着努力干饭的小菊，没有说话。

    楼下的尹商上了台，先是说了女儿近况，又描述了一番自己上老神仙当的惨痛经历，最后落脚点来到了林待之一行人身上。

    大肆夸赞了番助人为乐，最终只收了他七十五两银子的柳飞少侠，又一个劲猛夸裴清语和她的灵枢处。

    “不愧是涤荡妖邪，还以民生的灵枢处，不仅有裴总务司那样体恤民情的好官，还有小林大人那样做事周到的帮手，更有柳少侠那样……那样义薄云天的剑客外援！以后大家遇到灵异奇事，尽可上报！”

    “诶，尹老板，这灵枢处，是个什么东西啊？”台下一个游侠高声问道。

    尹商点点头，按照裴清语的吩咐安排下人去给在座的各位都发了份卡纸，上面正是灵枢处的往来，只是没有在职人员的详情介绍。

    那些看客们接过卡纸，于是此起彼伏，就响起了一声声的恍然。

    “啧啧，相信今后好一段时间里，我柳飞在洛城人们饭桌上除了单剑白马过河外，又要多一笔驱邪避灵的逸闻了。”柳飞饮了口酒，寂寥笑笑。

    江枝低眉，心想那位裴大小姐确实好手段，经此一出，灵枢处想来又要回到大众视野。

    他看向了柳飞，轻轻提醒道：“还有塞北小飞侠两次落败于申少侠。”

    柳飞脸色瞬间垮了下来，恼火看了眼没什么表情的申绣，又恶狠狠灌了口酒。

    林待之看着眼前和楼下的众人，心想这种感觉也不错。

    ……

    台下又开始表演了，尹商也上了二楼，同这一桌的六个人一一敬酒道谢。

    尹小姐跟在尹商身后，神情有些不自然。

    看到林待之和柳飞的那一刻，轻轻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略微惨淡的笑容。

    此刻，天井下一阵慌乱。

    似乎是一个年轻男子上台了。

    他站在舞台上，痴痴望着二楼的围栏。

    尹商望了过去，看着那穷酸书生扎人的脸，顿时恼羞成怒，骂道：“我让这小子前来就已经是很给面子了，他还想怎样？我女儿被他害了个半死，他这是还想要我的老命吗？”

    “来人！给我把他轰出去！”

    尹小姐咬着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柳飞皱眉开口，道：“那位不像是来砸场子的，不如尹老板再看看？”

    “不是老夫不想看，只是这书生太可恶。”尹商见柳少侠说话，语气也柔了三分，“倘若那不争气的东西能有柳少侠一半出息，我能拦着他们吗？”

    柳飞听他夸自己，不好继续发言，目光落在了申绣身上。

    没想到这货一副事不关己模样，双眼紧闭，似乎是在冥想修炼……

    他看向了林待之。

    林待之笑了笑，温声道：“尹老板，有些东西不是说用外力就能强行制止中断的，结果你也都看到了。不仅是强扭的瓜不甜，强掰的瓜也容易烂掉，相信尹小姐这般年纪的姑娘了，也有自己的想法。你需要做的是引导，而不是制止与斥责。”

    尹商似乎并没听明白，或许本身也明白，但就是不愿意这么做。

    林待之不需要他明白，只要他听话就好。

    说完这话，他看向了尹小姐，后者感激同他点了点头。

    柳飞在一旁直发愣，心想不是我先开口帮忙的吗？

    尹商为难道：“小林大人话说得不错，但为人父母，哪有不事事为儿女着想的，我也是爱女心切。”wap..OrG

    然后他咬了咬牙，道：“一盏茶，我就给他一盏茶的时间，看他能说出些什么东西。”

    林待之点头，道：“这样再好不过。”

    管家下去了。

    那些下人们不再阻拦。

    穷酸书生上了台，掏出了一支笛子。

    在一声长音之后。

    笛声悠然而起，缠绵辗转。

    尹商看着天井下那些人欣赏的模样，冷哼道：“吹得还算回事。”

    柳飞挑了挑眉，低声问一边的江枝，“这是什么曲子？”

    江枝缩着脑袋，支吾道：“凤求凰。”

    “什么凰？”小菊猛然抬起头，嘴边还挂着一颗饭粒，心道你说这个什么八卦我可就没心思吃饭了。

    “不对。”江枝锁着眉，疑惑道：“突然就低沉伤感起来了？他转调了？”

    “这是……”江枝沉吟片刻，恍然道：“如梦令！”

    “什么如梦令？”柳飞不解。

    江枝同他念了那首女帝做的词。

    “啧啧啧，这意思是，求婚不成，就只能做梦了？”柳飞编排道。

    小菊瞪了他一眼，示意他看愁容满面的尹小姐。

    柳飞识趣闭嘴。

    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何人家尹小姐不感谢他了。

    一曲毕，尹小姐心中莫名酸楚，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台上吹笛书生亦是泪眼婆娑。

    他们没有执手，却相看了泪眼。

    尹商看着自家女儿这般模样，也下了最后通牒，阖上双眼，道：“五日后放榜，如果他榜上有名，那我再也不多问。”

    “当……当真？”尹小姐心还很痛，此刻却已经被惊喜到了，忙跪下身，感谢自己的老父亲。

    尹商点了点头，不再说些什么，拂袖离开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柳飞摇了摇头，突然感慨道：“你们说，一代青庐剑仙，连和我师父也尽是那些外人胡说八道的破事，他哪里经历过词中这等撕心裂肺的感情？为何却又能写出这样赚人眼泪的词呢？”

    没有人理他，甚至就连一贯最推崇青庐剑仙诗词作品的江枝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林待之放下了碗筷，脸色有些尴尬羞愧，突然道：“我吃完了，有事先走了。”

    柳飞不解地看着他微红的脸，以及离开的身影，心想真是有些大病。

    ……流云一十三的春归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