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三拒束脩
衍州，东海。 这里本是太衍王朝的地界，然而，自从夏帝国大军征讨列国，列土沦陷，曾几何时一度强盛的太衍，在这场乱世中，也没能例外，不可能独善其身。 王室贵胄早已迁移国都，寻求临安庇护。 而今的衍州，绝大部分疆土，都已成为了夏帝国的地界。 所幸，东海太上学宫，乃天下文武圣地，列国朝堂上下，不乏有臣工出自学宫，因此，夏帝国与太衍一样，任由学宫方圆数十里，始终一如往常。 而此刻，这片土地。 迎来了两道身影，一大一小，男子英姿勃发，孩童翩翩不凡，看着前方的一块巨大门匾，横在牌坊之上，上书有字： 太上学宫。 在左右，各有一竖挂起来的牌匾，都分别刻有一行字，字迹犹似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致天下之治者在人才。”思京看向右边牌匾自语，眼神闪烁，又看向了另一边，“成天下之才者在教化。” “太上学宫，国之器。”思京抬着目光，看着这牌坊，没能回到秦国，反而来到了远在万里之外的东海… “思京公子，我们进去吧。”姜九歌迈步走出。 “好的，九歌先生。”思京颔首跟着，看着周围的一切，东海的风景，不可谓不美。 “思京公子，在此之前，可听说过太上学宫？”姜九歌迈步走着，他也不会把旁边的孩童当作一个普通人， 当然，对方也不是普通人。 “阿母说过，太上学宫乃是文武圣地，集百家之所长，有许多的能臣都是从这里走出去的。”思京说到此处，沉吟了下，“只是，我还有不明白的地方…” “思京公子如此年纪，能知道这么多，已是难能可贵。”姜九歌笑了笑，步子不停道：“世人皆知，太上学宫，乃天下文武圣地，我学宫内的先生，之所以德高望重，则多数都是习治国强国之道，文有文才，武有武能，这也是唯一不同的地方，也是因为这，学宫才能走出这么多的能臣。” 思京眼睛闪烁，仔细的听着。 “公子若是想寻求良师，这一次，或许是一次不错的机会。”姜九歌有意提醒了一声。 思京闻言眸子一闪，细细沉思，却是不语。或许，这应该就是父亲如此费尽心力，让他来太上学宫的原因。 虽然，九歌先生至今仍旧没告诉他真相，但他，却猜到了一个大概， 八九不离十。 “当然，在太上学宫，威望最甚者，莫过于法先生，不仅是学宫的大先生，更是太上学宫的一院之长，桃李满天下，门生遍四海，就譬如…”姜九歌语气停顿了下，带着笑道：“就譬如当今天下，两大帝国的丞相，皆是出自我太上学宫，论德高望重者，莫过于法先生。” “法先生？”思京疑惑道。 “是的，法先生。”姜九歌故意一笑，“咱这位法先生，不仅德高望重，还自来以德服人、教化育人、德才兼备；这一点，世人皆知，法先生不仅门生众多，且最爱授人以学术。” 众所周知，在太上学宫，法先生，才是真正的德高望重者。 “既要寻求良师，那我便要最好的。”思京自语道。姜九歌耳垂微动，看在眼里，嘴角轻微上扬。 “四先生，您回来啦。”这时，一道童声传来，吸引了思京的目光，回眸看去，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女孩，出现在视线中。 “嗯，刚回来。”姜九歌看去，见到女孩，笑了笑，“紫月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哪有。”女孩紫月低喃，而后看向了和她一样大的思京，眸子一闪，虽然对方衣着朴素，但是，那股不凡的儒雅之气，陌上人如玉，一下子就吸引到了她，而这时，对方也看了过来，眼神对视， “我叫紫月，紫色的紫，月亮的月，公子叫什么名字啊？”紫月看着他，带着笑问道。 “我叫思京。” “紫月可记住了。”紫月一笑，看向四先生姜九歌，欠身离开道：“四先生，法先生说，一会儿莫要忘了去见他。” 思京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九歌先生，她是谁啊？” “她啊，她叫紫月，一个没人要的落难公主…”姜九歌语气停顿了下，道：“走吧，我们该进去了。” “好的，先生。”思京收回目光，跟着他。 这时，姜九歌似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下，还是决定提醒道：“对了，一会儿见了大先生，切记说话时小心些，懂得言论有度，勿忘尊师重道，这些…可都莫要忘了。” “嗯？九歌先生不是说法先生以德服人、德才兼备吗？为何还要小心？”思京不解的看去。 “咳咳…”姜九歌略有些尴尬的咳嗽，“那个…其实吧…大先生腰间竹尺，是为德才；手中木剑，是为教化；故称德才兼备、教化育人。” “…”思京瞬间愣了。 …… 此刻，学而无涯内。 “贵客来了。”一位位先生，来到了学而无涯内，他们，都是太上学宫的先生，各有所擅长，都是每个领域的奇才先生。 “终究，还是来了。”一位先生叹声道。 “这位贵客的身份，非同一般，我们是…”众先生都看向前方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太上学宫的法先生，法玉宸，法院长。 “既然来了，便看看吧。”众先生一同走出了学而无涯，看一看那远道而来的贵客。 …… “九歌先生，这里的阶梯为何…”思京二人来到学而无涯脚下，只是，第一时间吸引他目光的，不是上面的学堂，而是，这些独特的阶梯，几步阶梯组成一大块，上面也是一样，却都没有一个准确的阶梯数， 看似，杂乱不堪。 “看起来，很杂乱是吧，不少初来者，也都是这样认为的。”姜九歌神奇一笑。 “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思京眼神一闪，又重新看向阶梯，一直到学而无涯前，古怪的道：“似乎，有五十三个阶梯。” “你说的不错。”姜九歌回应道：“那是因为其中蕴含了君子六艺五德四修八雅。” 思京闻言，果然如此，同时又有些不解，旋即行礼一拜：“还请九歌先生讲解。” 姜九歌看了看他，“五十三阶，有君子六艺，有君子五德，有君子四修，有君子八雅，其中，君子六艺又细分有五礼，六乐，五射，五御，六书，九数。外加君子五德，君子四修，君子八雅，六艺五德四修八雅，合计五十三阶，一阶不多，一阶不少。” “原来是这样…”思京沉吟，没想到就这阶梯…背后还能有这样的含义。 “至于其中详细，待你寻到良师，自会有人给你细讲。” “多谢九歌先生。” 话落，二人走上了阶梯，对于一个成年人，五十三阶梯并不算太难，何况，还是姜九歌这样的宗师，根本无需费力，如履平地，但，他的步子不快，甚至，刻意放缓了速度，等着身后的孩童。 一个年仅数岁的孩童，走上五十三阶，累得气喘吁吁，所幸，他还是一步步走了上来， 来到了学而无涯前。 “来者何人？”一位先生走了出来。 “思京，拜见先生。”思京见到对方，郑重的行礼一拜。 “来此作甚？”又有一位先生走了出来。 “思京来此，拜一良师，教导学术。”思京又赶忙行礼作揖。 “学术？什么是学，什么是术？”不断有先生走出，问出一个个问题。 “生而为人，学习不足之处，提升自我。”思京沉思了良久，方才作揖回道。 “生而为人，可是，什么是人？”学而无涯内，时有先生走出，看向这位秦国的贵客。 闻言，思京皱眉，思索片刻，用他所知道的回道：“圣人曰，人之初，性本善…” “善？”一位先生看向他，平淡道：“人，真就善吗？” “这…”思京语气一顿。 “是善，还是恶？”先生看着他，见他沉默，语气一沉，再次追问道：“是善，还是恶？” 思京抬手行礼，作揖道：“思京愚昧，望先生教导。” “人，生来时，无道德，无底线，无善恶观，行事全靠心情与本能，与牲畜无异，这样的人，你叫它善？”那位先生看着他，“人之初，性本恶；人性向恶，故须以法匡之，以德育之，识其文，明其意，行其礼，守其法，品行端正，道德兼优，教人何为何不可为，方始为人！同理，治国之道，以德育人，以法治国，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更不可混为一谈曰。” “多谢先生。”思京明悟，作揖道。 “刚才所闻，你来此拜师？”众先生看着他。 “正是。思京不远万里，只为拜一良师。”思京眼神闪烁，他深知为何会来到这里，又怎能轻易错过。 “既来拜师，可有束脩？” “束脩…”思京沉吟了下，而后看了看四先生，见对方示意，瞬间豁然明了，只是，随后他就神情一僵，有些窘迫， 孜然一身的他，如何能有束脩， 可也在这时，他似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赶忙取下头上的冠簪，只不过，他却并没有递给眼前的众先生， 而是，看向了里面。 众先生眼神微凝。哪怕是姜九歌，见到这一幕，嘴角上扬，这个秦帝的长子，可真敢想啊。 “思京欲拜法先生为师。”思京说着，朝学而无涯行礼道。 “你要拜我为师？”一道身影走了出来，腰间蹩着竹尺，看着眼前的孩童，平静道。 见到这位德高望重的先生，思京明白，应该就是太上学宫的院长法先生，随即再次递上冠簪，郑重道：“思京来时匆忙，未能筹备，有一冠簪，是阿母所作，伴随思京好久，也是思京最珍贵的，特以此作束脩，望老师莫要介意。” 恭敬的递着冠簪，他明白，只要法先生收下束脩簪，那便意味着，他成为了法先生的学生。 然而，法先生没有接，思京就始终递着，仿佛认定了对方。 这时…法先生拿起看了看，忽然臂弯一用力，冠簪就被他丢下了台阶，掉到了阶梯的最下面。 见到这一幕，思京愣了许久。 他没想到，法先生，竟然丢了他的冠簪，同时他也明白，法先生，可能并不想收他为学生。 心情有些沮丧，可，随后就重振信心。 哒、哒、哒—— 他一步步走下台阶，足足五十三阶，拾起沾灰的簪，搽了搽灰尘，又一步步走上台阶，喘着气，额头上都冒着汗，重新来到法先生面前，深吸一口气，放缓了下，道：“老师，冠簪虽轻，但代表了思京的心意，望老师莫要嫌弃。” 众人都看着这一幕。 思京，仿佛认定了法先生，可是，冠簪又一次让法先生丢到了最下面，似乎，不想收他这个学生。 姜九歌嘴角上扬，有趣的看着这一幕。 “呼…”思京暗吸一口气，迈着双腿打闪的步子，走下了台阶，又一次拾起冠簪，看着那五十三阶，坚定的走了上去，即使累得喘不过气，废了好久的时间，最终，还是坚持走到了法先生的面前。 “老师，冠簪虽轻，代表了思京的心意，望老师莫要嫌弃。” 这一次，还是没有例外，再一次被丢下台阶，思京神情僵住了，但他没有放弃，还是走下了台阶。 因太累，步子不稳，摔下了好几个台阶，手臂上都带着血迹，口中倒吸凉气，丝丝作痛。 但他，还是倔强的站起身，拾起簪子，用衣袖擦拭灰迹，一步又一步的走上台阶， 这一次，比之前都要难，每走一步都很累，腿肚子打起闪，好几次从台阶上摔倒，手臂上都挂着一处处血迹，疼的他咬紧了牙根，哪怕很疼很疼，可他仍是一步又一步的向上走着。 哒—— 这一次，他又摔倒了。 “换一个先生吧。”女孩紫月不知何时到来的，在旁边看着，看到他一次又一次摔倒，脸颊上挂满了泪霜。 她想扶着他，却被他支开。 思京抬眸看去，忍着痛朝她笑了笑，没有说一句话，倔强的站起身来，朝上面走去。 哪怕每走一个台阶，他都废了好大的功夫，一次又一次摔倒，可他，还是一步又一步向上走着，哪怕每一步都是天坠，可他，还是在一次次摔倒中踉踉跄跄的再一次走到了法先生的面前，看着他笑道： “老师，冠簪虽轻，可代表了思京的心意，望老师莫要嫌弃。” 法先生看着他许久，思京也始终递着簪子，这一次，法先生拿起了冠簪，没有再丢下去。 “老师。”思京笑了。 “进来吧。”法先生扫视他一眼，迈步朝里面走去，忽然，一道落地的声音响起，法先生腰间的竹尺，掉落在地。 思京赶忙捡了起来，呼唤道：“老师…” “收起来。”紫月的声音再次传来，思京这才明白，这是老师给他回的束脩。 在他愣神间，一位位先生，包括姜九歌，都走进了学而无涯。 “快进去啊，傻瓜。”紫月在他身旁低声道。 听到这话，思京回眸，看了看这个漂亮的女孩，回应道：“嗯。” 此时，学而无涯内，所有太上学宫的先生，几乎都在这里，就连五先生闻人云宜，也不知何时回到了学宫，与众先生站列，法先生居首席，面对着众人，一同看向走进来的孩童。 一位先生看去，“成之事者，侠之大者。此为太。” 又有先生道：“天下文武，唯我一等。此为上。” “大道学术，学无止境。此为学。” “集百家之所长，兴天下之所倚。此为宫。”众先生看着他，“太上学宫，贺法先生喜收学子。” ……觅忘尘的大秦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