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十六 命运的窥视者
少女苍白肤色上，唯一绚丽的是如血红唇，衬得容貌娇艳而诡异。 她的指尖在往下滴着血，气息却是如常，好像不曾刚刚结束一场恶战。与之相反的是少女脸上的焦急和忧愁，风呼啸而来，卷起她大大的裙摆，勾勒出一抹孤独。 远方地平线上出现数道身影，如飞而来。只看速度，就可知他们个个实力强横，然而他们的奔跑姿态却显得有些仓皇。 少女的神情更加焦急，忍耐着站在原地没动，直到那几个人奔到眼前。 来人都是血族，看徽章皆是出自十二古老氏族，但却没有一个是无光君王的德库拉氏族。这显得有些不同寻常，此战由梅丹佐和洛克萨坐镇，按照惯例他们的嫡系部队应该是主力。 血族一直来到少女面前，看见周围惨烈景象，都露出畏惧之色。他们全都单膝跪地，恭敬地道：“见过娜娜阁下。” 娜娜眼中忧色更浓，问：“朱利奥呢？” 为首血族略有犹豫，方道：“朱利奥大人留下断后，应该随后就到。他让我们告诉您，不用等他了，他会自己离开战场，和您在暮光大陆汇合。” “这和预定计划不符，他为什么要留下？”娜娜追问。 那名血族迟疑着说：“看起来是因为门罗氏族的部队被留下断后……” 娜娜遥望着巨兽之眠永夜大营的方向，脸色渐渐变得坚定，说：“你们自己走吧，我要去找他。” “娜娜大人，不能去啊，永夜大营已经被帝国军攻破，我们撤出来的时候，他们的前锋在进攻城堡。就连公爵们都已经退出战场，人族的神将肯定往大营去了，您现在过去，等于是自投罗网！” “让开！”娜娜身周血气一震，立刻将所有血族推开。 为首的血族一咬牙，又拦在娜娜面前，叫道：“朱利奥大人能够冲出来的，而且就算帝国强者众多，只要无光君王回来就能救出大人。您不能过去！” 娜娜脸上浮起冷笑，说：“无光君王？如果是其他陛下，当然会回来救人。但如果是他，哼！而朱利奥......” 娜娜并没有说下去，她了解朱利奥，如果留下断后的话，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离开战场的。 那名血族再次拦在娜娜面前，“阁下，您必须和我们回去，这是朱利奥大人的意思，也是那位殿下的意思！” “没有人能够命令我！滚开！”娜娜一声断喝，来自上位血脉的威压全面爆发，顿时让所有血族都差点瘫在地上，只能看着她向巨兽之眠的方向疾奔而去。 几名血族面面相觑，一人苦笑道：“我们可怎么回去交差呢？娜娜大人这是怎么了？” 另一名年纪颇大的血族叹道：“你们不知道，娜娜大人很小的时候流落在外，差点死去。朱利奥大人在巡游时遇到了年幼时的娜娜大人，救下了她，并且将她养大。直到成年后觉醒了血脉，娜娜大人才回到玛门氏族。” 几名血族只知道朱利奥向来和娜娜关系很好，经常一起行动，却不知道还有这样一段往事。虽然近年来娜娜的实力已经隐隐在朱利奥之上，但在她心中，或许是将朱利奥视为父亲吧。 永夜的风和暮光大陆不一样，这里更加的荒凉和阴冷，风中总是带着一缕沁人的寒意，让疾奔中的娜娜也不由自主地裹紧了衣服。 她心中浮起大战伊始，朱利奥决定出征之时，和她说过的一句话：“希望之火自我们手中点燃，便不能让它熄灭。” 也是在那个时候，朱利奥让她留在后方预备队中，不要前往巨兽之眠，更不要加入探索队。当时娜娜还有些不解，在她看来，这场战争一点危险都没有，有夜之女王在，永夜怎么可能失败？ 况且就算有危险，帝国军队中能对他们造成威胁的也就是那几个神将和元帅而已，有什么可怕的。不过为了让朱利奥安心，她没有坚持参战。 可谁能想到，各个部族已经开始陆续撤退的时候，大战再次爆发，局势急转直下，更是连永夜大营都被帝国攻破。现在娜娜忽然明白，恐怕朱利奥在开战之前就预感到什么，才阻止她参战。 娜娜越奔越快，心中却是越来越冷。 朱利奥有一项神秘能力，只有他所属血脉的极少数上位血族才知道。这位实力超群的侯爵拥有倾听命运的能力，从他还是一名小小子爵的时候起，就偶尔会从重重迷雾中看到未来的某些片段。 同时朱利奥又是深具智慧的人，只要让他看到残缺片段，往往就能推断出可能的未来。这不是预言术，也不是天机推演之术，而更像一个命运的窥视者。 娜娜知道，朱利奥从来都不快乐，身为命运的窥视者，却改变不了什么，因为他没有能够改变命运的力量。自从在永夜大陆，遇到觉醒了安度亚血脉的夜瞳之后，朱利奥的喜悦十分短暂，之后就变得更不快乐。 娜娜其实从来都不明白朱利奥为什么会不快乐，在这个寒冷如冬的夜晚，却仿佛懂了一点。 她忽然战栗起来，寒意从血核里窜出来，一寸寸冻结了血脉。她忽然意识到，朱利奥是不会回来了。夜瞳的纯血血亲都死了，朱利奥身为她觉醒的引导者，只要一死，所有关于夜瞳的线索就都会断掉，再也没有人能够找到她。 也没有人知道，当初是娜娜和朱利奥一起发现的夜瞳，将夜瞳带回门罗氏族的时候，朱利奥只字也没有提到她。 当时娜娜还以为朱利奥是为了发现原生种的功劳不被分走，因为他的实力已经停滞不前，想要进一步提升，只能依靠古老血池。娜娜并不在意这些东西，她还年轻，远没达到力量顶峰，实力一直在飞速提升，完全不必依靠外力。何况就算需要，她也愿意先给朱利奥。 可是现在她终于明白，恐怕朱利奥当时已经看到今日的命运，所以将她藏到了幕后。 夜瞳的忽然失踪，震动了整个血族。据娜娜所知，包括门罗在内的数个氏族都在酝酿着一场风暴，针对帕斯氏族的风暴。只是以夜之女王一贯的强势和骄傲，会否在压力下低头？ 在这一刻，娜娜对夜瞳更多的是恨。她不明白夜瞳究竟有什么重要，值得朱利奥牺牲自己，来隐藏她的踪迹。 远方忽然传来阵阵隐约的原力波动，娜娜立刻分辨出，那是强者战斗的余波。波动源头极为遥远，却能够传到这里，说明交战双方的实力异常强大。虽然在这个距离上无法分辨出交战双方的气息，但既然公爵们都撤走了，波动传来的方向又正是巨兽之眠，除了朱利奥，还会有谁？ 娜娜忽然一跃而起，毫不顾惜血气消耗，如闪电般向战场飞去。 永夜大营中央，城堡的顶层已经被夷为平地，就连两位大君曾观看战局的大厅也未能幸免。 朱利奥站在废墟中央，脸上仍然挂着意义难明的微笑。他已遍体鳞伤，可依然站得笔直。 在朱利奥周围，帝国一方强者聚集了七八人之多，分别以赵君度和李狂澜为首。而千夜退到外围，长剑指地，一动不动地盯着朱利奥。 千夜刚刚发起了一轮狂攻，此刻暂时撤到后方休息回力。随着外面各处战局陆续取得胜利，城堡顶层帝国一方强者越到越多，也就真正形成了围攻之势。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朱利奥始终没有逃跑的打算。 一名帝国强者从下方浮空而起，悄然出现在朱利奥身后，正准备突袭。朱利奥忽然转了个身，正面对上了他。朱利奥的动作实在太快，就好像始终在面对着那名强者现身的方向。 赵君度眼中光芒闪动，熊熊紫火悉数变为青色，对朱利奥的束缚之力骤增一倍。然而已经迟了，朱利奥瞬间出现在那名强者身边，在他额头上轻轻一点，又回到了原地。 那名强者目光顿时呆滞，摇晃着走了几步，脑袋突然爆成一团血雾。 李狂澜脸色难看，骂道：“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强者是敬唐李氏麾下一名宿将，等级高达十五级，妄图抢功，可是在重伤的朱利奥面前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他被爆头，相当于李狂澜也挨了一记耳光。 赵君度脸色也不好看，他的八方封镇很有效果，但在危机时还是会被冲破，这是位阶上的差距，无法一蹴而就。 不过赵君度和李狂澜都是久经战阵，很快就平复心情，绕着朱利奥不断寻找战机。 朱利奥对周围众多强者视而不见，以手抚胸，仰望着夜空，口/唇不断开合，仿佛在无声念诵着什么。 千夜心中忽然有些异样，不假思索，猛地提起东岳，向面前空处猛地一剑斩下！ 一道殷红血芒从虚空中飞出，一个闪烁，就绕过了剑锋，射中他的胸膛。这道血芒穿透力强得不可思议，轻而易举射穿千夜的战甲，破开肌肤，钻体内。 和此前一样，朱利奥得手之后，帝国众强者才看清他攻击了谁。 一众帝国强者俱是大惊，他们之前见过千夜重剑全力斩出的威力，在场大部分人都自认不敢正面硬抗，更不要说穿透这样厚重的剑势。若被攻击的是他们，恐怕也不能幸免。 实力侯爵朱利奥，无论伤势多重，都永远不能小看。在这顶层废墟中躺着的六具帝国强者尸体就是最好的注解。 赵君度蓦然脸色大变，再也不管战机是否合适，蓄势已久的一枪猛地轰出。朱利奥似乎在刚才一击中消耗了过多的力量，以致于反应慢了一截，闪避不及，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枪。 赵君度一枪轰出后却没有乘势追击，连看也不看自己的战果一眼，直冲过去，挡在千夜面前。李狂澜竟然也没能抓住战机，转头去看他们两人。 千夜的情况却比所有人想象的要好，他被那道血芒撞得后退数步，东岳重重插在地上才站住，剧烈喘息着，片刻后方才抬头，做了个无事的手势。烟雨江南的永夜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