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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人心易变情义薄,烟雨沉醉冷君子

    第十三章 人心易变情义薄,烟雨沉醉冷君子

    虽我并未在朝野有所作为,可我身上也有个闲散官职。在礼部下任职,平时多了许多接触国之祭祀之事。

    灵霄国师定然是要在父皇大寿时举办一场浩大的祈福祭奠仪式,可他来瓦剌和祈福又有何关系呢?

    脱力契花沉声解释:“巫卓萨满大师据说祈福相当灵验,有他一套特有的做法。想必灵霄国师此次前来,正是为了求取这一套做法的。”

    我长长“哦”了一声,这也没什么特别的么。

    脱力契花忽然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耳语:“看似没什么特别,可我们草原上的人都知道,巫卓萨满最擅长的乃是换命之法。”

    这倒是立马勾起了我的好奇,我也小声问:“换什么命?”

    脱力契花一脸神秘道:“更换命格,交替命运,如斗转星移,日落月升。小则可保身体安康,大则改朝换代!”

    我猛然睁大了双眸看向脱力契花,心底惊呼,慕柏这厮,居然敢这般?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如果我猜的没错,灵霄是他的人,贺雅亦也是他的人,那么此行来瓦剌目的就太明确了,借我之手收服脱力契花,国师假借“祈福”名义实则学“换命”之法,一边积累了赫赫功劳,一边又暗中做了手脚。

    慕柏,你这如意算牌打得可真不错。

    我未曾想过,我那战功赫赫的九弟居然会有这般深沉的心思,看上去放荡不羁的人实则每一步都在谋划,看来这深宫内院唯有我一人没心没肺的活着。

    因为这般发现,我心绪有些激动,手也不自觉抖了起来。水花被出涟漪,一圈圈围着我和脱力契花。

    夜深露重了,院落中的灯火明灭,有下人悄然送来了浆洗好的衣衫,脱力契花从水中起身,带起热意四散,他魁梧的身形在黑暗中挡住了我所有目光。

    “起来回去罢,明日就要启程去洛阳了。”他披上干净的衣衫,立在水边等我。

    我这才慢腾腾起身,刚才在慕柏军账里折腾的乏意此时泡过热水之后更明显了,我腿脚都有些发软。

    脱力契花终于还是长叹了口起,弯腰将我抱起,大步迈开,将我送回了房内。

    这一次瓦剌之行,对我而言,重遇了脱力契花当真是从未奢想过的事情,他是个重情义之人,尤其是少年时的情谊乃是最真挚的感情。

    虽然我这趟来是被人利用,可我也心甘情愿。此番回朝,有脱力契花陪在我身边,至少我的生存境地得到了大大改善。

    从这一路回去的马车上就能看出来,我被脱力契花带到了他的马车上。马车之上装饰奢靡,简直就差把财大气粗四个字印在车门上了。

    光杜尔伯特部给父皇的贺礼就带了足足十辆车。还不算其他各部进贡的礼品。我的吃穿用度也跟着一下被提高了许多。

    我半倚在软垫马车之上,手中举着琉璃月光杯和猩红的葡萄美酒,口中被脱力契花喂了一口新鲜出炉的杏仁佛手,门外侍从便来报,途径驿站,要整装休憩了。

    我一口饮尽美酒,起身活动了筋骨道:“下去走走罢,我在车上腰都直不起来了。”实则是车垫太软,我已经躺了好几天了。

    比起在外面风吹日晒的部队,我简直是锦衣玉食第一人。

    我遂一下车,就获得了许多厌恶的目光。

    人人都知,当朝七皇子废物纨绔一枚,整日里就是吃喝玩乐,不干正事。而我,也乐得让他们这般去想。

    他们的首领脱力契花偏偏宠爱此人,整日里形影不离就算了,还跟在后面侍奉起来了。我明显能感到杜尔伯特部众人看向我的目光中夹杂的不善。

    我故作轻佻,一会嫌落脚的地方不平整,一会嫌衣衫太热。脱力契花则耐心在我身侧,一会指挥下人将地上的野草薅平整了,一会又给我拿了轻薄的外杉。

    我一次次挑衅脱力契花的底线,可我也一次次被他惊讶。他是真心实意待我好的,他不嫌弃我烦人,更不厌恶我的多事,对我在朝廷中尴尬的地位也不甚在意。

    实则,我心底隐隐越来越依赖他。

    可我幼年时,母妃临死在我面前说的那句话,几欲成了我的心魔。

    她说:“岚儿,这深宫中不要相信任何人,谁都不要相信。”

    她说的没错,我从小到大,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人,唯有太子哥哥让我屏除了心魔,一步步掉进了他的陷阱。

    可现在看来,他也不可信。

    我曾一遍遍去回想上元节那晚的事情,太子侍从离奇死亡,慕柏是最大嫌疑人,而我,则是慕柏的证人。

    如果一切不合理要变得合理,那么你心中最不可能的便是真相。

    看似清清白白的慕柏实则有充足的作案时间,他想杀一个侍从,还不是轻易就能做到的事情,又为何要亲自动手,惹上了一身腥呢?

    我思前想后觉得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那侍从根本就是慕柏的人。

    慕柏放在太子哥哥身边的人。

    那个人定然是知道了什么,慕柏不得已才要灭口。

    所以太子和慕柏之间,你们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我现在窥探不得,可我早晚也会知道。毕竟我已经在深渊的边缘上踮起脚尖跳舞了。

    而且那日,慕柏前脚刚走,后脚贺雅亦人就来了,再看现在两人在我面前毫不避讳的模样,我冷笑出声,说你们俩不是计划好的,我自己都不相信。

    慕柏,你到底想让我如何?

    我那九弟心思之沉,我是猜不透。可既然他想利用我,那我定然是有价值的,至少在现阶段,慕柏会保护我。

    诸多想法一理顺,人也变得慵懒起来。

    反正死不了,既然活得奢靡,那就再奢华点!谁人不爱锦衣玉食,谁人不爱腰缠万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果然那孤高的王位,还是极其吸引人的。

    欲望被无限放大,我就飘飘然了起来,想着反正现在天高皇帝远,我正好玩得舒心,那边当一回纨绔又怎样。

    别人如何想我,如何厌恶我,我都不甚在意。

    脱力契花在我身侧就行。

    有他足以。

    我俩进了驿站,直接进了最好的房间,连慕柏都黑着脸眼睁睁看着我和脱力契花扭身进了房内。

    大门一关上,我便爆发出一阵笑意。

    脱力契花也笑了,他道:“怎么,看你九弟吃瘪你就这么开心?”

    我捂着胸口道:“是啊,那小子黑着脸的样子太好笑了。”

    脱力契花摸了摸我的头道:“回去之后,希望你也能一直这么开心。”

    我忽然凑进他的脸庞,我俩鼻尖几乎对着,我小声道:“安达,回去了,先帮我杀两个人。”

    脱力契花从腰上将弯刀放在桌上,一拍胸脯道:“杀多少人都行,看见这把刀了吗,它的名字叫饮血。”

    我拿起弯刀打量一下,口中称赞:“当真好刀,既然名为饮血,那便替我多喝点,我那仇家的名单,几乎都写到洛阳城外了!”

    我俩又神经兮兮笑了一会。我颇有些小人得志的模样,毕竟被压抑了十年间的心情,此时忽然释放出来,难免可能都有点不正常。

    我俩正笑得开怀,忽然房门被人敲响,有侍从在外禀报,首辅大人有请。

    我立刻收住了脸上的笑容,看向门外沉声道:“知道了。”

    脱力契花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我陪你去!”

    我摇了摇头:“无妨,我刚好也有些话想问问他,这一路还没找到机会。”

    脱力契花眼中对我十分信任,他点了点头,乖乖等我。

    我推开门,跟着侍从一路向楼下走去。

    驿站后院方井中,凉亭美人廊修葺得一点都不比洛阳差,眼看着天色阴了起来,小雨如柳絮般飘零了下来。

    侍从撑着伞带我往庭院深处走,我恍惚间好似还身处深宫中,那种错觉忽然让我感到一阵心悸。

    我深吸一口阴雨的潮湿的气息,这才压制住那乱跳的心脏。就那么几步的距离,小雨已然淅淅沥沥变大了起来。

    眼看着廊沿上水珠穿成串,如一颗颗晶莹的葡萄,跌落至芭蕉叶上,骨碌碌滚落,氲开在地面炸开一朵水花。

    我停下脚步,看见贺雅亦大人穿一身天青色长袍,孤寂的身影在雨色中更显落寞。

    他真的好清冷啊。

    我心中突兀冒出这样一句评价来。

    这次瓦剌之行,我除了见到贺雅亦同慕柏有过交往,几乎每次看到他他都独身一人,而他每每看向我的目光中都带着很多情绪。

    我和他自上次上元佳节后,就再没机会谈过。

    此时,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显然令他马上不悦了,他眉头轻轻蹙起,开口第一句话险些就让我跳脚了。

    “本以为你和那脱力契花混在一处能有点长劲,没想到还是全然一副无脑的模样。”那淡粉色的唇上下一开阖,我脑子里飘过一句粗鄙之言,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可能我和贺雅亦天生八字不合,我看他古板冷淡,他看我毫无出息。

    毕竟上次他也算帮过我,而且他对我说的过的那些话,一直让我很在意。

    我直勾勾抬眸看向他,眸色中毫无退意,只无声在向他诉说,我的渴求我的欲念我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