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电话

    路楠是高二正式开学一周后，才从楼下的文科2班转进来的，直接补到了靠窗的空位。9班的学生们经过一个多月的暑期补课，大多已经混的很熟了，这个新来的男生在这样的环境下就显得尤为沉默。

    仅仅一周后，各科老师对于路楠的负面反馈便纷纷扬扬地淹没了林深的办公室。不过林深自己也留意到了，这个男生表现得对周遭一切都很消极，不交作业，不参与课堂讨论，拒绝与任何人交流，鼻梁上架着的一副黑框眼镜像是隔绝了全世界。

    林深找来了周衍，班上一个除了学习对什么都很热情上心的男生，想要借助同龄人的角度去帮助路楠快速融入集体。但没过两三天，这个一向大大咧咧的男生就跑来和林深倒苦水，说什么都不愿意继续和那人打交道了。

    班级通讯录里留下的路楠父母双方的电话永远都是“林老师我现在不方便”，“下次有空一定”，“您拨打的用户现在暂时无法接听”……

    小林老师很是头疼，在他过往的一年教学生涯中从没碰到过这样特殊的学生，他有些担忧地和同办公室的老师们讨教——

    “那么多学生你管不过来的，不影响班级整体就行”

    “家长把孩子丢给学校丢给老师，自己什么责任都不想担，出了事儿还都是我们的责任”

    “等月考看看成绩怎么样，要成绩还过得去说明这孩子也不用太管着”

    “你找学生谈谈，尽力就好”

    ……

    数学组办公室多是些资历很老的教师，他们边握着保温杯边给出了自己的态度和建议。

    好吧，我尽力。林深决定还是要和路楠好好聊一下。

    “别管我了。”这是那次谈话中路楠对林深说的唯一一句话。

    青春期的学生有自己的傲气，有自己的秘密，林深也不希望自己好心却做了错事。但他总要担起班主任的责任。

    于是林深对他许下承诺，“想找我聊的话随时都欢迎。”

    随时。

    上周六晚九点半，林深舒舒服服洗了澡准备再看会儿书就睡了，同宿舍的老师回父母家过周末了，他很享受这短暂的只属于自己的小空间。明天要去一趟图书馆，林深擦着头发做计划，昨天图书馆大爷告诉他新一期的【数学之诗】到了。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响了，几乎不会有人在这个时间段给他打电话的，林深扶着梯子跳下床，来电显示【9班路楠】。林深愣了一下，然后点下接听。

    “林老师，我是路楠。您现在有空吗，我、我想找您聊聊。”电话那头很安静，男生的声音有点哑。

    林深随便套了件衣服，在校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师傅，麻烦去春行路106号。”

    “你是一中的学生？”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一眼。

    “我是老师。”

    司机摇了摇头轻声叹道，“现在的年轻人啊……”

    林深没有注意到司机师傅言语中透露出的古怪，他刚上车就继续给路楠的家长拨电话，可那边始终都是忙音。

    春行路与市一中同样在城东，但对于整日工作生活在学校的林深来说，那里并不在他熟悉的范围之内。他望着窗外向后倒退的街景，退出了通话界面，然后在地图中搜索——ZERO　CLUB，也许是一家KTV或是酒吧。

    “伽哥，这人可比那四眼仔强多了！”下来接人的紫毛余光瞥了眼此时在电梯里，和他对角站着的警惕的年轻人，疯狂打字。

    “比咱丽都养的男孩儿都漂亮，特白！”紧接着紫毛把刚才在夜店门口隔着老远拍到的照片给对方发了过去。

    周叔伽点开图片，主人公是离得很远被拍摄的，传过来的也不是原图，脸看不清楚。不过紫毛说的没错，这个年轻人身量单薄，在夜风中吹出一把细腰，也确实白。

    “废他妈什么话，赶紧的。”周三少看了眼旁边按耐着燥意被他强留下来的男人，催促道。

    电梯一格一格往上跳，林深默默攥紧了手机。他刚在对方的带领下穿过一层中央的舞池，年轻男女们衣着暴露，身体疯狂扭动，音响声尖叫声一波盖过一波，此刻站在安静的电梯里，自己的耳朵还在嗡嗡作响。

    这里应该是那种经常能上社会新闻的地方。他现在只希望可以把路楠尽快带离这里。

    “来来来，老师您往这边走。”紫毛一边很是客气地在林深斜前方带路，一边留意着对方手里紧握着的手机。

    这层布局有些像酒店，走廊铺着一层踩上去没什么声响的深色地毯。越往前走林深越是不安，于是他停了下来，“他喝醉了就请你把他扶出来吧。我就在这里等你们。”

    其实人都已经到这里了紫毛完全可以以暴力镇压。但这是位人民教师，还是位美人儿，紫毛就觉着自己不能像往常一样粗鲁办事。

    “哎老师，和您说实话吧，路楠啊他没长眼碰了我们大哥的人，现在人家想让他道个歉再找个担保，但他父母电话都没人接么不是，就只能麻烦您辛苦跑一趟了。”

    紫毛这话半真半假，主要是为了劝这位漂亮老师自己主动点进房间。不过“碰了大哥的人”却是真的。

    路楠顺了家里心意最终放弃了学文，可父母还是离婚了，他们给他留足了学费生活费后就各自带另一半出国了。他还是没人要了，真荒唐。他从没喝过这种酒，吧台调酒师劝他不要喝那么猛，可他是来借酒浇愁的，又不是来品酒的。

    他很快就觉得热，还有些晕，身旁坐下来一人，正和吧台小哥笑着聊天。那人离他很近，路楠闻到了对方身上的果香，他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想要离得更近些，看得更清楚些——

    “啊你干嘛——！”对方惊叫一声，想要挣脱路楠圈住自己的手臂，可喝醉了的路楠似乎力气大得很，又仿佛被这人使劲要远离他的动作刺激了，更箍筋了对方贴了上去，“你们……你们为什么都要离开我……”

    “操！”周叔伽刚进来就看到这么一幕，他宝贝儿正被人死按在怀里挣扎不开，还他妈是个毛没长齐的小屁孩。他好不容易把他二哥磨来ZERO，想要炫耀一下新跟着他的一宝贝小孩儿，更是要刺激一下他哥那很难自然兴奋起来的下半身。

    没想到浩浩荡荡一群人进来，周叔伽当头被盖了顶绿帽。他上前一脚把那猥琐男踢开，小宝贝儿哭着就往他怀里扑，“妈的，老子养你们一群人都是干什么吃的！”他冲着刚赶上来的保安和酒保吼了一句，拍着怀里的可人儿柔声道，“宝贝不哭了啊，哥替你好好收拾他。”然后眼神一冷，吩咐手下把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拎上楼。

    紫毛不客气起来力气蛮横，林深被他半强迫地收了手机。

    走廊尽头的大门被从内部拉开，林深将紧攥着的衣摆松开，向前一步，踏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