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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伴读小狗

    序太子爷的一天

    君辰安从榻上醒来,梳理衣装,起身上朝。满朝文武都站着,独独他有个座位,可以坐着。不过他早习惯了父皇对他这独一份的荣宠,见怪不怪,心安理得地坐着了。

    下了早朝,又去小间里和几个机要大臣一起共商国是,得到了父皇的赞许。

    回宫路上先去给母后请了安,被母后拉着吃了早点心和牛乳,没吃完的还预备打包带走回长生殿了。

    回了长生殿,顾秉文等在那里,又一起说了些话。这是他从小到大的伴读,也是未来的天子近臣。

    用了午膳,顾秉文回了相府,他在院子里开始锻炼体魄。陆朝羽站在边上,生怕他哪伤着自己了,这家伙是他的贴身影卫,盯着点多少也是在所难免。

    他开始习文,侍从呈了信来,一看署名姜云烁,一读文章狗屁不通,满纸尽是些黏糊糊的话,看得他恨不得把人揪过来打一顿。这玩意儿竟然是亲表弟,真是丢人。

    晚膳是同父皇一起吃的,还是些叮咛嘱咐,顺带问及了对太子妃的想法。君辰安想想流水宴上同他示好的世家小姐,陷入了深深沉思。

    晚上和皇兄喝了一小盏酒,五皇弟六皇弟往他边上凑便罢了,老三老四这么大了,还凑个什么劲。

    回了寝宫颇有些懒散,由着人侍候了沐浴更衣,便有人跪着,替他按摩小腿,轻声细语,“殿下,我伺候您就寝。”

    真算是充实的一天。

    【顾秉文线】

    一.初见

    左相顾明江为人正直,克己奉公。

    得一子,取名秉文,出自里的“济济多士,秉文之德”,足见其对幼子的期许。

    七岁时,顾秉文在一众世家子弟里脱颖而出,成了那位备受荣宠的太子殿下的新晋伴读。

    那时,太子殿下还只有六岁。

    面对父亲大人的耳提面命、敦敦教诲,顾秉文跪下,神色认真,“儿子知晓了。”

    心里如何惶惶暂且不论,到底是丞相家的公子,家风严谨,他表现得比许多大人都还要镇定。

    只是顾秉文想那位小殿下或许要给他个下马威,毕竟底下的人总要听话才好用,可他不愿旁人看轻了他去的,所以他的背就挺得更直,微微抿唇,不愿露怯。

    未曾设想,他在殿里跪候着,得了通传进去,第一眼见到的竟是那位英明神武的陛下。他即刻垂头,不敢直仰天颜,礼数周全地行礼问安。

    夏日,石砖是冰凉的,顾秉文有些惶恐,不敢说话。他毕竟还是个孩子,是个有礼数好教养的孩子,那就更免不了害怕。

    然而一道声音如光明让他得以从窘境里解放。“父皇……”

    那声音又奶又有些甜糯糯的,属于当朝的太子殿下——君辰安。小殿下的手拽着陛下的袖子摇了摇,脸色微红,显然是觉得,在自己将来的小伙伴面前,还坐在父皇的怀里,甚是丢人。

    年轻的陛下笑了两声,把怀里的小团子放在了边上的椅子上。他看向一边跪得规规矩矩的顾家小子,也笑了,“起来吧,小秉文,到朕这里来,让安安好好看看你。”

    顾秉文走到那前面,不知是该跪该站,右手贴着腿微微攥紧了衣裳。他七岁了,也许小时候父亲曾这么抱过他,但是他六岁那会儿应该没有像这位殿下一般,还能把脸埋在父亲的胸膛里抓着衣服撒娇。

    更何况那并非寻常人家的父亲,而是天子,这位小殿下真的如传闻里一般甚受宠爱。

    小殿下从椅子上下来,站到他身前,捉住他的右手,不由分说地把一物放进了他的手里,又用自己的小手裹住了他的。

    温润的手感,还带着一些小孩子的体温。那是块鱼形的羊脂玉佩,做工很精细。

    顾秉文脑袋发晕,垂眸去看他。

    只见眼前人展颜一笑,“送给你的,见面礼。”

    二.伴读

    上书房的传统,先生的竹板永远是落在伴读手上的,身娇体贵的小皇子们是决不能受罚的。

    那位大皇子生性算是活泼,不知怎么的和他家伴读很不对付,所以顾秉文认得的那位方家的小哥哥手都被打肿好几回了。

    太子殿下性子静,读书方面也甚是聪慧,章太傅对他甚是爱怜喜欢。不过就明眼人来看,这宫里好像谁人都很喜欢太子殿下。

    他的模样就玉雪可爱,性子又好,人又聪明,实在很难让人不喜欢。

    唯二的缺点是,他的记性有点差,不是读书方面的记性差,而是老是忘记带东西忘记东西放在哪里的那种差。顾秉文虽然跟着仔仔细细地检查课业,但是还是免不了出差错。

    其二是小殿下年纪小,免不了打瞌睡,眼睛一闭在课上就要睡过去。换成大皇子,章太傅一定火上头了,偏偏太子殿下的眼睛水灵灵的是真无辜,太医院也说了不是人家不尊师德而是打娘胎里身子有些虚,嗜睡的情况无法控制。

    故而到了后面,章太傅甚至不去叫醒他了,檀木戒尺敲敲桌子,顾秉文就乖乖地站起来,摊平了双手。

    顾秉文心里有气闷吗,还真没有。睡着的软绵绵的太子殿下很可爱,而下了课回寝殿边眨巴眼睛掉眼泪边给他手上药的太子殿下又让人根本生不得气来。

    尤其是有大皇子和他的伴读做对比,顾秉文更觉着,自己的生活还真是幸福。

    三.妄言

    一转眼,少年的个子就抽条似的长起来。

    君辰安十五,顾秉文十六。

    小殿下唇红齿白,眉目如画。不知为何,小时候他的长相较之同龄人总是显得各位幼态,大约与他脸上的婴儿肥有关。

    不过长开了以后么,少年的肩颈线条流畅优美,肌肤细若白瓷,如玉般通透温润。唯独生了一双猫儿眼,那是像如今的皇后娘娘,秋水无尘,楚楚动人。

    顾秉文每日伴在他身侧,最有发言权。他是一点一点看他长成这样的,竟也有些地里老农种出了模样极俊俏的番薯即视感。

    不过他心里这么想,可不敢说出口。免得太子殿下恼羞成怒,气得要罚他跪着抄书。

    他们是也算是一起长大的。也许小孩子还会不懂规矩,分不得尊卑,顾秉文可没有。他是最重礼数规矩的。他生来是要做殿下的尺的,要做殿下可以值得信赖的心腹臣子,万不可有半点懈怠。

    顾家是皇党,而他顾秉文,是绑死了的太子党。

    故而君君臣臣,毫厘不逾。所以君辰安总是说他像块儿不识风情的木头,也算是没有骂错他。

    顾秉文生得端正,瞳色玄青,棱角分明的脸庞透着清俊。乌黑光泽的长发被一丝不苟地束发为髻,用青色发带扎好。

    太子殿下刚行束发不久,有时贴身的侍婢若水不在,束发的任务便落到顾秉文身上。这是极亲昵的活计,太子殿下几乎被他虚拢在怀里,顾秉文神情专注,心思却飞远,被暗喜所窃据,除却他,还有谁可以站到太子殿下如此之近呢。

    然而今日的君辰安不太高兴。

    顾秉文善解人意地为他按摩穴位,便听他有些迟疑地开口,“你知我皇兄与方怀信的事么。”

    方怀信,大皇子君星翊的伴读,方家的小公子。

    顾秉文刚做伴读那会儿,方怀信和大皇子的关系还不大好,后来顾秉文发现是大皇子单方面不太喜欢自己的伴读。

    两人的纠葛如何,顾秉文是不大清楚的。

    但是顾秉文也被大皇子警告过,原因无他,君星翊是个名副其实的弟控,大皇子虽是庶出的,但是格外疼爱自己的宝贝弟弟。

    这个顾秉文见怪不怪了,因为凡是和小殿下相处的,实在很难有人不喜欢他。

    他微微垂首,轻声问询,“秉文不知,殿下看到何事了?”

    君辰安眉头微皱,“皇兄生辰快到了,昨日我本想去找他问问想要个什么贺礼。哪知寝殿周围也没什么人,我敲了敲门没得到回应便进去了,往里头走看到我皇兄正生气着,坐在上座,方怀信跪在下面。”

    他又侧头去看顾秉文,“这倒没什么,我知他们有时吵。”

    “只是皇兄见我好像更生气了,他便抬手叫方怀信滚出去,方怀信应了一声就站起来往外走,见到我还给我问安。你不知道,他脸色苍白,走起路来像是体力不支,微微有些瘸了,衣袍后边还有血。”

    “我还以为他惹了皇兄生气,被罚了板子。只是皇兄闭口不言,还是气的很,但是不愿把火泄在我身上,硬是扯出笑脸问我来意,我也就没问下去。”

    顾秉文沉静地听他说完,抬手继续替他按摩穴位。“昨日之后我回了相府,倒未曾见过方公子了。殿下莫忧心,大皇子殿下生辰马上到了,想来他们应该很快会和好了。”

    “但愿如此吧。”君辰安圆圆的猫儿眼丧气地微垂,盈润的两瓣唇合在一块儿。

    顾秉文话未出口,心里另作他想。因着殿下还小,更无人敢在殿下面前说些腌臜事,以至于他好像对感情方面的事不开窍。

    比方说,顾秉文就能看出来,方怀信对着大皇子是有些单相思在的。南朝确实不禁断袖之风,只是到如今,男子相恋,到底还是没名没分的。

    位高权重者,亦如此。

    至于顾秉文自己,他也还未曾弄明白自己的心思,还是不告诉太子殿下让他徒增烦恼得好。

    顾秉文可为明臣,为心腹。

    不可为床上脔宠,不可为殿下的一生独一。

    四.臣服

    顾秉文安静地伫立在门外,室内掩藏着隐约的淫靡之声。

    世上若真有一种酷刑,那必定是在听心上人墙角之时,准确无误地分辨出哪些餍足的喘息来自喜欢的人。

    顾秉文正这样处在自虐的境地里。

    不过,即便不是他对心上人的绝对熟悉,里头的另一位可不像是在床榻上会叫出声的人。

    庆历二十六年夏,君辰安二十岁,顾秉文二十一岁。

    ……

    门扉轻轻地开了。

    那是一个冷峻的青年,乌黑顺直的长发披散,英挺剑眉上扬,深邃眼眸藏着锐意。玄黑金纹的劲装笔挺,似乎看不出一点刚才被剥下的凌乱。

    他向顾秉文微微颔首,侧身让出了路,“顾大人,主人让您进去。”

    顾秉文回以半礼,擦肩而过,嗅到青年身上一点淡淡的血腥味儿和情欲味道,同样来自一个人的恩赐。

    在里头,君辰安才刚刚穿好了衣服。顾秉文相当失礼,他过去,为他理好了衣领,就像一个贴身侍女一般,又或者,慰贴的妻子一般。

    “子宁。”君辰安坐在床榻上。

    说不出是什么语气唤顾秉文的小字。

    “秉文哥哥”的称呼十岁以前就不再被使用了,那是小殿下的自尊心驱使,后来又更多充盈着羞耻心,再多的时候,再要表达亲昵想请求帮忙的时候,便黏糊糊的叫子宁。

    也有时候,是居高临下没甚感情的二字。

    君君臣臣,那是他的太子殿下。

    顾秉文的手一松,直直地跪在他身前,“殿下,臣在。”

    君辰安展颜一笑,他略显狎昵地捏住他的脸颊,“倒也不必如此严肃。”

    约莫是情事过后,俊美五官自带一股风流情意,甚至眼角还有些红意,映着眼下那颗小小泪痣。

    是到了让人情不自禁喉珠滚动的地步。

    在言语无法表述的地方,殿下正在试图驯服他。

    以所有方式。

    正如他没有避讳,在他面前,却同另一人颠鸾倒凤。

    顾秉文知道殿下的猜忌和怀疑来自哪里,但是除非剖开胸腔露出血淋淋的心,他无法证明。可是软肋和所有禁忌的感情,早已显露无疑。

    于是他主动微微蹭了蹭殿下的掌心,神色还是一如往常的浅淡,却像讨好求赏的狗,“殿下嘱咐臣的事,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君辰安定定地看他,放下了手,又笑,“做得好。子宁,孤一向是相信你的。”

    “定不负殿下所托。”

    顾秉文垂首,腰背更弯。

    其实根本无需驯服,他早就已是殿下的所有物。

    只要殿下勒紧项圈和绳索,想必,他是很甘愿就此窒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