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大学的第一个国庆许多学生选择回家，往日拥挤的教学楼空空荡荡。随着气温逐渐降低，桂花的香味在空旷的平野里逐渐深邃。偌大的空间好像被按了暂停键，操场上偶尔传来的篮球声惊扰了宁静的梦，惹得枝上鸟雀簌簌飞离。图书馆沙沙的翻书声也辽远起来，和着笔尖在纸上摩擦的声音，给原本的闲适增添了紧张感。

    林雪双选择跟秦深一起留校。

    这几天冷空气南下，一层秋雨一层凉。林雪双从衣柜里扯出一床干净蓬松的棉絮，歪着头看向正在看书的秦深：“哥你坐过去一点，等会儿别被棉絮呛着。”

    秦深合上书，起身说道：“没事，刚好休息一下。我帮你抖吧，一个人不太方便。”

    新被子难免有掉毛的问题，两人各自牵着棉被的一角抖动数次，飞絮便跟着起来了。白炽灯打在头顶晕出光圈，细小的棉絮在半空中缓缓下坠，又因风而起。抓住被角的双手有些许松弛，用棉被稳稳当当的接住它们。

    “咳咳...”林雪双撇过头去，似乎是被呛到了，眼角有些泛红。

    “还好吗？”秦深减了几分力道。

    林雪双的状态不怎么好，但他还是尽量压住不舒服，摇了摇头，没说话。

    待抖完之后，四角合拢。秦深接过一整床棉絮，一对二叠好放在旁边的床上，之后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一瓶雷诺考特递给他：“先喷点这个。”

    林雪双喷完之后松了口气，将喷雾放在秦深的桌上，转而坐在床边扶着叠好的棉絮趴下了。

    他撇了撇嘴，装作西施捧心的样子说道：“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也。”

    捏着嗓子故意拉长尾音倒也不别扭，眼尾的红还未散去，暧昧的桃花色压住上挑的眼角，浓密的睫毛下垂掩着情绪，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竟真有几分楚楚动人。

    秦深笑了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脑袋：“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

    林雪双一双杏眼转了转，反而抱住秦深的腰撒起娇来：“哎，爱妃如此贴心，以后没了你朕该如何是好。要不爱妃再勤劳一点儿，帮朕铺床，晚上翻你牌子。”

    抬起头来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弯弯的新月与饱满的卧蚕煞是好看。

    秦深心中一动，有些招架不住。

    他借着揉林雪双头发的空当短暂的回抱了一下，又很开推开了：“老老实实干活，快到饭点了。”

    轻咳一声，别过头去。

    林雪双兴致不减，不肯放过秦深，一边调笑着：“耳朵这么红，你也知道我正在念叨你嘛。秦深哥这么多年还是这么纯情，啧啧啧，该不会没交往过女朋友吧？”

    秦深的手覆上林雪双的脸庞，大拇指暧昧的游走在他的脸颊上，鼻尖到下巴，抵达唇瓣开合时处刻意放慢速度。秦深在林雪双身边坐下，将他困在棉絮与自己之间的狭小空间里。距离正被一点点拉近，秦深能感觉到林雪双紊乱的呼吸和愈来愈灼热的温度。

    “你不也没谈过恋爱。”

    秦深幽幽开口，站起来恢复到正常距离。

    “嗯？”林雪双睁大眼睛看着秦深。

    “我们雪双年纪也不小了，好好去谈个恋爱吧。”秦深对林雪双眨眨眼睛，摊手耸耸肩膀，笑容狡黠。

    “哥，怎么可以耍我——”

    窗外一只小麻雀受惊飞走，留下一根软软的绒毛飘荡在空中，缓缓的，拥抱住大地，像梦境里一次温柔的喃呢。

    在国庆小长假里秦深再也没接到黎砚的任何消息，但又无法抑制的期待着，具体是什么他说不上来。秦深看着空荡荡的收信箱，轻叹一声。

    毫无疑问的是，想要攻略黎砚至少本身得十分优秀，金钱与地位是基础的敲门砖。然而这些在前世唾手可得的东西，今世却一无所有，又得从头来过。专业与以前的领域不同，除了疯狂学习，老老实实打基础之外，秦深想不到其他任何方法快速积累财富。这个世界与前世运行模式无二，对于金融这种瞬息万变的行业来说，没有家底支持或者过硬的实力与眼界，很容易成为炮灰，更何况现在他的生活费都来源都很有限。

    生活与学习的压力反而让秦深更加清醒。

    前段时间与林雪双相约看望老师这件事也被提上日程，定在小长假快结束，初高中已经开学的时候。

    几年过去学校并没有什么明显变化，甚至比记忆里的校园更加老旧。新兴商业圈的崛起导致Y中所在的地理位置日渐没落，随着人口流动，这几年教育质量下滑的厉害。而教育资源却在向着优质生源地倾斜，家长们挤破头都想把孩子送去更好的学校，各大中学为了抢夺生源明里暗里针锋相对。这一局面直接导致Y中生源减少，质量也不断下降。名气大一些的优秀教师走的走，散的散，都被别的学校以更高的薪酬挖走，只剩下一批老教师不愿意远迁。

    秦深与林雪双并排坐在何老师对面。

    几年不见，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很微妙。何老师的身形与习惯没有太多变化，一举一动之中还能勾起青春回忆，但几年的教学生活也不是没留下痕迹。皱纹深了一些，面容有些苍老，皮肤也肉眼可见的下垂些许，唯独一双眼睛依然神采奕奕，丝毫看不出这是一位年近退休的老者。

    何老师颇为无奈的叹息一声：“前几日我还在和老杨他们商量，如果我们都退休了，Y中该怎么办。”

    “您已经尽力了，”秦深抿着唇，语气真诚，“无法强求的事不必太自责。至少在我们学生眼里，您是一位优秀的老师，这就够了。”

    林雪双点了点头，没说话，只是静默的看着窗外的落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空短暂的沉默被杨老师推门而入打破，他看起来有些局促，额头沁出一层薄汗，对秦深说：“小秦啊，实在不好意思，我家里出了点事儿，能麻烦你帮我守两节自习课吗？试卷只剩最后两道大题没讲，可以先让同学们思考一会儿。其他的不用管，维持一下纪律就行。”

    初中的时候秦深数学好，又肯钻研，时常拿着一些数学题请教杨老师。一来二去，在所有老师中，属秦深与杨老师关系最亲。这次回母校，还没与杨老师多叙两句，他还有两节数学课，实在不好多聊。

    秦深接过卷子，简单的扫了两眼，冲杨老师点点头：“您放心吧，最后两道大题并不难，一节课应该能讲完。第一节我讲，第二节让他们自行改错。”

    “那就麻烦了。”杨老师松了口气，胡乱收拾一下桌面便冲了出去。

    “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冒失。”何老师有些无奈，起身帮他整理了一下凌乱的桌面，“这几年老杨的妻子身体不太好，这次真是太麻烦你们了。”

    秦深拍了拍林雪双的肩膀：“那我先去上课了。”

    “嗯好，我和何老师单独聊会儿。”

    还未到教室便听见一阵喧哗，嘈杂声在宁静的走廊中飘荡，与四周的静谧格格不入。秦深调整了一下表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严肃一些。

    “大家安静一点，杨老师临时有点事，接下来两节数学课由我来替杨老师评讲最后两道大题。请同学们先把上周测验的数学卷子拿出来。”

    班级在短暂的平静之后却陷入更大的火热。

    “老师都不先介绍一下自己吗？”

    “天呐！新老师好帅！！”

    “哇哦，老师是新来的吗？教几年级呀？”

    秦深把试卷放在一边，将袖子挽到手肘处，拿起一只新粉笔，露出一个微笑：“至于这个，得看你们这节课的表现咯。”

    “欸？”

    “老师你好过分！”

    “是呀是呀，专门吊我们胃口！”

    “好了安静一点，隔壁班都在上课呢。”秦深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只要这两节课乖乖的，你们的疑问老师都会一个一个解答，好不好？”

    由于这两年教师资源不足，杨老师被调到了高中部，这次秦深帮忙带的，正是高二一个中等班级。氛围不像火箭班那么压抑，该皮还是皮。面对一群只比他小两岁的小孩子，秦深并没有很多接触经验，讲课时的严肃专注与挺拔的身高还是让他散发出一股区别于未成年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