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再见。

    也许是白天走了太多路的原因，宋堂堂睡得很沉。

    他的两只小手蜷在胸口，胸膛均匀起伏，鼻子发出很轻的呼吸声，连自己被放到沙发上也毫无察觉。

    季斯年把外套脱下来，盖在宋堂堂身上。上面沾染的信息素让宝宝感觉到安全，情不自禁地往里钻了钻。

    这时候蒜蓉开背虾端了上来。手掌长的新鲜明虾烤得熟红，浸泡在汤汁里，下面铺着一层半透明的粉丝，撒满了翠绿的葱丝。

    季斯年拍了拍宋念的背，温声说道：“别一直盯着他。吃饭，先把你自己喂饱。”

    宋念的碗里很快堆成小山丘。季斯年坐在他对面，慢条斯理地把虾壳剥掉，再把虾仁外边团上一层粉丝，放在Omega面前。

    宋念的腮帮子一股一股，像一只小仓鼠，快速地咀嚼着碗里的食物，吃得仔细又认真。

    等回过神来，才注意到自己已经把大半盘虾吃进了肚子，不禁有些脸红，想要拒绝季斯年无微不至的照顾：“我自己来就好。”

    季斯年没答话，直接把手上夹着的粉丝虾团送到宋念的盘子上，又推过去一碗汤：“别客气，喜欢就多吃一点，专为你点的。”

    宋念垂眼“嗯”了一声。用汤勺舀起一勺鱼汤，吹了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抬起脑袋：“不是说有事要告诉我吗？”

    季斯年看着他的湿润而漂亮的眼睛，突然开口：“我要回帝星了。”

    宋念一愣，白瓷汤勺和碗沿轻轻一碰，发出一声脆响，有点怔怔地重复：“……帝星。”

    他突然想起来，在他们分手之后，有人告诉过他，季斯年放弃了军部的选调军官计划，进入了唐灵元帅的远征军团。

    微微的涩意从指间产生，逆着血管蜿蜒向上，往胸口直端端刺去。

    在转变为疼痛的涩意到达心脏的前一瞬间，他听到季斯年问：“你要跟我一起吗？”

    宋念呼吸一滞。

    理智告诉他，alpha问的是要不要一起回帝星。可是感情却让他忍不住反复咀嚼“一起”这两个字，在重复中升起一阵遥不可及的期望，像肥皂水吹出来的泡泡，在阳光下璨灿生辉，流光溢彩。

    可是“帝星”两个字，却像一把闪着寒光的刀，轻轻一戳——

    “啪。”

    泡泡破了。

    “我的临时借调期下周就到了。”看到Omega沉默的样子，季斯年补充，“我之前被安排到这颗星球上暂时修养。下午军部的调令到了，安排我到帝星作战部，很快就要走。”

    他又问了一次：“你……想回帝都吗？”

    宋念仰头闭了闭眼，眼球在皮肤下动了动，再睁开，露出一个标准到有些虚假的微笑：“谢谢你，不用了。”

    “哦。”

    纵使心下一片失望，季斯年还是保持着面上的平静，割开盘子里的肉块：“好的。”

    这家餐馆选用的都是有机培养的新鲜食材，他嚼在嘴里，却尝不出和人造肉有任何区别。

    又来了。

    挥之不去的烦躁从心底升起。季斯年原本算得上平和的眉目微微皱起，抓紧了手里的刀叉，手背上青筋凸起。

    宋念这种拒绝的姿态，和五年前如出一辙，让他感觉既陌生，又熟悉。

    最后还是没忍住，问道：“是因为我和冯其辉吗？”

    宋念沉默。

    季斯年叹了口气：“你不用担心流言蜚语，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大多数人不会在意别人的生活。至于冯家，如果冯其辉想做什么或者威胁你，我可以——”

    “不是。”宋念拨浪鼓一样摇晃着脑袋，眼尾带上了一点薄薄的红，像是想到了什么难过至极的事情，眼泪将坠未坠。

    “是因为别的原因。”宋念视线下垂，浑身都控制不住地抖起来，声音哽咽，“我不喜欢那里。”

    季斯年一愣，心脏一阵紧缩，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疼，他蹲下身，望着宋念的脸：“什么原因，可以告诉我吗？”

    宋念只是不说话，像一只紧紧闭合着的蚌壳，或者一块沉默的石头。

    季斯年无力地垂下眼，眼底尽是忧虑，闪过一丝痛苦和茫然。

    到最后变成了一片释然。

    算了。

    就这样吧。

    剩下的半顿饭吃得安静许多。只有睡饱了醒过来的宋堂堂坐在两人中间，应付左边递来的虾，右边传过来的小布丁，吃得不亦乐乎，满脸都是甜甜的笑意。

    饭后，季斯年送一大一小回家。

    路灯在他们身后拖拽下长长的黑影。季斯年抱着宝宝在前面走，宋念落后一步，踩着季斯年的影子前行。

    宋念上前一步，影子却没有动。一抬头，发现季斯年抱着宋堂堂，正在路口等自己。

    “之后几天我会比较忙。”季斯年侧着身体看他，“有些话提前告诉你。”

    宋念“嗯”了一声，仰头看去。

    “军部人员行程严格管控。我去了帝星，可能很久都没法过来了。”季斯年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他把一个电子手环从包里掏出来：“送给你的礼物，回家再看。如果有什么事情，也可以用通讯码跨区找我。”

    “里面还有一份介绍信。”季斯年温声道，“955的工作，包食宿。晚上你可以多陪陪小朋友。”

    言下之意，不要出去站街了。

    宋念微微垂头，咬紧了嘴唇，有种被彻底扒开的羞耻感，不出声，只是很轻很轻的点了点头。

    “你……好好吃饭，遇上合适的人可以试一试，不要总吃抑制片。”季斯年语气发涩，只好停住，叫了一声“念念”。

    宋念的眼睛睁大了些。

    他突然意识到了。

    季斯年是在告别。

    “我走了，”檀木香混合着冷雪的气味将宋念拥住。季斯年把他和宋堂堂一起抱了抱，随后将宝宝放在地上，和他挥了挥手：“宋堂堂小朋友，再见啦。”

    也许是草莓布丁的功劳，宋堂堂对alpha表现出了一定程度上的友善。他抱着Omega的腿，有些不好意思地挥了挥手：“叔叔再见。”

    季斯年捏了捏他圆乎乎的脸，把小朋友吓得躲回了宋念身后。

    季斯年忍俊不禁，笑了出来。他站起身，目光描摹过Omega的五官眉眼，像是想要记在心里。

    他再次抱了抱宋念，轻声道：“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