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派篇（二）师伯

    仙人从眼前离开，少女面前却多了一大堆人，他们看到仙人乘剑飞走，听到江辞青的话，把少女围成一圈，有些失落又有些谄媚，“小公子，这是今天刚做的糕点，您尝一尝。”、“未来仙人，请看看我家的衣裳，由银线织成，能吸引到很多美丽小姐。”、“我愿向您送上银钱，等您成仙后提携我。”、“小仙人，我奉上千金，只求您成仙后能赐下仙丹宝珠。”

    ……密密麻麻的话如蜜蜂的针刺裹着甜腻蜂蜜向她砸去，她微微惊异，无法承受这种厚爱，急忙道，“仙人给了我考验，若通过不了，就成不了仙人，只会是一个普通人，你们不必如此热情。”

    “没关系，我们自愿给您献上，不需要您的回报。”一妇人笑道。

    “是啊，您收下吧。”又是一男子劝她，成为仙人后言能给予他们回报当然最好，若是不予回报，以仙人曾经用过吃过的东西作为宣传，也会有很多人愿意花钱，这份供奉是怎样都不会吃亏。

    言摇头拒绝，再三解释都没有效果，只好推开他们，远远地走开，焉知这些人不是仙人的考验，若江辞青没走，在天上远远的观察她　，发现她见小利而忘大事，心里会怎么想？她应该小心些、再小心一些，直到成为真正的仙人。

    午时早已过去，言无法通过日光得到准确的时间，却发现燥热消退，比刚才更接近凉爽。她孤身前行，将所有坚硬馒头吃进肚中，心中不再消沉，充满了希冀和渴望。

    成为仙人的弟子后，会过着怎样的生活呢？

    或许每天都能吃到野菜，吃得饱饱的，不，不能这么想，仙人怎么可能吃不饱呢？一定是每天都吃肉，有几百把铁制、金制农具，想用哪把劳作就用哪把……

    她心里充满无限遐想，离林家越来越近，即将跨过林家拥有的田地，走进府宅时，却开始犹疑。

    言知道林家。

    据说，林家祖上曾出过三个进士，八个举人和二十多个秀才……如此文星闪耀的家族，当代亦有一个进士，他考中状元后当了清贵的六品京官，长期居住在京城，是林家的荣耀。可是，这样的林家依旧被吃掉家族上至族长下到奴仆的二百九十二人，被外来的大妖占据硕大的府宅，朝廷也对此不管不问，这是正常的吗？

    言见过仙人。

    那时的仙人站在云朵之上，一身白衣能与云较光彩，眉目俊秀，风度气质是凡人所想象不出的雍容端方，他看人的目光冷淡，充满理所应当的傲慢。

    不过。

    仙人身边没有别的仙人。

    江辞青真的是仙人吗？他是不是由大妖幻化而成？匆匆走进会不会沦为大妖的口中餐、盘中肉？少女因想到这些而开始动摇。

    然而，比起成功所获得的报酬，被杀戮被吃掉的恐惧完全是在容忍之内，她的选择注定只有一个，与成为奴仆在某一天被人打死后帘子一卷扔到荒郊野外的命运比起来，成为大妖的食物更具有传说性。

    人们会记住她，像诵念经书般告诫每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不要胡乱相信人言。

    言的目光渐渐如初时坚定，她推开门，抬脚想要踏入门院，有形而无质的风将她四肢束缚，少女飞在空中，没有任何重量感却无法随心而动，有清淡的雅香在靠近她、接近她，言心中一沉，以为自己的命运在这一刻注定，“你要吃掉我吗？”

    入目的却是一位俊秀的年轻郎君，而不是狰狞可怖的吃人大妖。

    她小心而仔细的去打量他。

    “是你？小乞丐。”那俊秀郎君竟是曾经高高在云端之上看他们的仙人，此时少女飞在空中，他站在地上，两人的情况却是与之前完全相反。少女没想到他竟记住自己，连忙道，“是我，我遇到一位青衣仙人，他告诉我，若是我敢孤身一人到林府来，他便收我为徒，所以，能不能把我放下？”

    仙人道，“我怎么知道你这乞儿说的是否为真？”

    “您可以问江……江仙人。”

    “他不在这里吗？”

    白衣仙人的目光穿过她，仿佛能越过漫长的距离，看到远处发生的情况，“师弟在除妖。”说话间，言重新落到地上，下意识去抚摸自己未受到任何伤害的手腕。那种束缚感，好似持续地存在着。她偷偷望一眼这不知姓名的白衣仙人，发觉他要比她和江辞青还高些，气度又颇为雍容，很难看出是否到及冠的年龄。

    江辞青在除妖吗？不知是什么样的大妖，少女完全没听见任何声音，也未见有妖魔逃命，但既然白衣仙人镇定自若，毫无出手帮助江辞青之意，那或许……也不是什么可怕的妖怪。

    “你这乞儿。”白衣仙人淡淡道，“难道你以为非要弄得大哭大叫、血流如河才算得上本事吗？好叫你知道，师弟不声不响，将狐妖困在方寸之间诛杀，既不会伤到好事者，也不使这孽畜逃窜，再害几人性命，这才是仙家手段。”

    “啊……我明白了，多谢师伯，是弟子无知。”……应该是师伯吧，言试探着叫他，仙人穿着一身白色道袍，远时不知道，靠近才发现算不得纯白，其上用金丝银线隐秘绣上各种麒麟、仙鹤、宝塔等吉祥图案，不简朴，反而有些奢靡太过的意味，他振袖道，“不要叫我师伯，师弟同意收你做弟子，我还未同意，不知你品行如何，可否收入门下。”

    啊……江辞青连收徒都要听师兄的吗？不会吧，难道这白衣仙人多半是看她是个乞儿，不顺眼，故意刁难她。言连表情都没有改变，心里多少有些慌乱。她不知道自己的品行算不算好，虽然也卖了家里的田地给老婆婆大办丧事，平时和她在一起也尽量讨她欢喜，发自内心的想让她高兴。

    可是，大楚人尽皆知、被广为赞扬的“孝”从来是因钱财不宽裕，害怕母亲不敢多吃，就埋掉活生生的孩子，直到挖到黄金才停止这心思；或是为讨好继母欢心，要褪去衣物，用身体去暖河中冰，以此来捕捉鱼……以这样的标准来评估孝，她可远远算不上。

    她面无表情的思索，若是江仙人想推翻他之前的话，她该怎么办，本以为到林府就算不会除妖，也或多或少地能帮上江辞青一把，哪怕无意间被大妖伤到，以江辞青的爽朗性子，也不会亏待她。现在什么作用都没起，连个看客都没做到，若是白衣仙人看她不顺眼，决心不让她拜师……少女心态不稳。若是一无所有就罢了，明明迎来了巨大的转机，还要亲眼目睹它的离去，她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