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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阴的浓雾4路途漫漫

    “哐——”

    惊天一阵巨响,陆离惊醒。

    车内昏暗,车身剧烈颠簸着。

    后座上看不见高驰,陆离撑着爬起身,刚一起身,便被一股大力拉回了后座上,还没坐稳,身体又不受控制地往前冲。

    半边身体直直撞到了椅背上。

    来不及管身上的疼痛,陆离惊慌地叫道:“高驰!”

    高驰目不斜视,说:“抓紧了,我说松手再松手!”

    车子破旧老化,后座上连安全带都没有,陆离只能撑着坐起来,双臂紧紧圈住副驾的椅背。

    这个动作她只能偏着脸。

    她左侧脸颊紧贴着椅背。

    看不到前方,车窗外一片漆黑,也什么都看不见。

    她头往后仰,换了个方向。

    这个角度她看到了高驰的侧脸。

    此刻,高驰的侧脸紧绷,颈部青筋暴起,似要爆裂开来。

    车身不受控制地剧烈抖动,上下颠簸,尽管用尽全力,尽管双臂因为太用力而发麻,还是惯性地往车顶撞了上去。

    “砰—”

    陆离咬紧牙关,憋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声音。

    高驰听到“砰”的一声巨响,似乎是重物撞击的声音,往旁边看了一眼。

    陆离双臂紧紧抱着副驾的椅背,她的脸全埋在臂弯里,黑发光亮如瀑布,牢牢将人遮住。

    前方路面全是石块和泥土,高驰往山坡上看一眼。

    他们遇上了山体滑波。

    如果不赶紧走出这段盘山路,再发生一次的话,后果无法想象。

    高驰皱了皱眉,把速度加到最快。

    盘山公路弯弯绕绕,车子老化严重,不一会儿,高驰也开始头晕了起来,他忍住恶心,睁大了双眼看着前方路。

    陆离从无尽的黑暗中挣脱出来。

    一睁眼,她看到高驰的侧脸,车内灯洒在他右边侧脸,如同镀上一层金黄。她猛地想起那天早上的决定,刚想开口说话,却听高驰低声叫道:“小鹿,跳车。”

    陆离感觉车子渐渐偏离轨道,松了松双臂,昂起头往前方看。

    前方车灯照亮的范围是一片茂密的灌木丛,车子似乎在下坡。

    片刻后,她猛然反应过来,车子不是在下坡,是不受控制地正在飞速往下冲。

    高驰用力踩下离合和刹车,右侧看过去一眼,他眉头一跳,大声吼道:“趴下去!”

    车子穿过灌木丛,一路向下,直直冲向前方高大粗壮的树干,陆离想都没想,松开双臂扑过去,一把抱住了高驰的头。

    一切发生太快,高驰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已经脱离了座位,他立刻松开右手,展开右臂想将陆离拖入怀。

    车身剧烈晃动着,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高驰手臂刚搂上陆离的腰,“砰”的一声巨响,他收紧手臂,拖过来陆离,缩起肩背。

    车终于停了。

    高驰胸口夹在安全气囊和座椅之间,无法动弹,他的头被陆离紧紧抱在胸口,动弹不得。

    脑内一阵轰鸣,高驰费力地张了张口,“小鹿。”

    陆离没应声,高驰慌了,他费力掰开她手臂,从她胸口挣脱出来。

    陆离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高驰侧过身子,碰了碰她鼻唇。

    还好,呼吸还在。

    高驰打开车门,先跨了出去。

    车头半毁,车子没法开了,他四下里扫视一圈,弯腰进车将陆离从车内抱了出来。

    按亮手机手电筒,他上下仔细地检查。

    人没事,他蹲下将人背起,往坡上走去。

    ……

    “陆离。”

    陆离听到声音由远及近,似乎有人一直在喊自己的名字,费力地睁开眼。

    入眼漆黑,什么都看不到,她感觉自己趴在一个宽阔的背上。

    背很宽很厚很硬,她的右脸枕着,像趴在宽大的席梦思床垫上。

    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家里那张宽大的铁床上,每到周末,日上三竿,陆长年会在客厅放音乐……

    陆离脸颊贴着他后背,缓慢地,轻轻地蹭着。

    高驰感觉她动了动,停下脚步,偏过头,拿脸蹭了蹭她脸颊。

    “怎么样?”

    陆离感觉头顶很疼,说:“头疼。”

    高驰想起刚刚听到的那一声,弯腰忙把人放下,抱在怀里。

    高驰抬手摸了摸她头顶,头顶有一块似乎凸了起来,高驰手指在那块停了一会儿,陆离疼地哼了一声。

    高驰收回手,问:“还有别的地方疼吗?”

    天地突地亮了起来,紧接着一声炸雷平地惊起。在光线明灭之间,陆离看清了他脸。

    高驰的脸上掩饰不住的担忧和惊慌。

    陆离听到风的声音,粗重的喘息声,还有很多细细碎碎的声音。

    黑暗中,她扬起了嘴角,笑着说:“高驰,我没事。”

    高驰长长舒了一口气,将她搂紧了。

    紧箍的怀抱让陆离微微皱了皱眉,叫了声:“疼。”

    高驰心一惊,忙松开她,问:“哪儿疼?”

    陆离笑着说:“肩膀疼,你不要抱这么紧。”

    高驰愣了一下,说:“吓死我了。”

    陆离盯着黑暗中的模糊人影,笑着说:“放开我吧,我还能走。”

    高驰松开手臂。

    陆离撑着站起身,却腿一软,立刻倒了下去,高驰一把捞住她,弯腰给她打了个横抱。

    陆离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而后搂住他脖子。

    “那边好像有人。”

    高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不远处依稀有灯光,高驰忙加快脚步。

    整个身体随着他的脚步晃动,陆离脸颊枕在他肩头,盯着他的脸,静静地看着。

    走了会儿,高驰突然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陆离说:“走不动了就放我下来。”

    高驰缓了会儿,咬着牙说:“不是。”他手臂用力,将她往上颠了颠。

    陆离突然想起便利店那夜他一脸失落的模样,笑着说:“还是背着我吧,你这样抱着我,晃得我有点想吐。”

    高驰偏过头,陆离作势干呕了一下。

    高驰弯腰,将她放下。

    陆离身上无力,一落地便东倒西歪,高驰顺势弯下腰,让她落在背上,而后手搭在她大腿上,将她往上提了提,起身站直。

    陆离把脸埋在他右边脖子里。

    脸上粘着他身上的汗水,鼻尖闻到他身上浓浓的汗味,耳朵听到他扑通扑通混乱的心跳声。

    她把嘴唇贴在他脖子上,吻了吻。

    一切真实得可怕。

    “你多少斤?”

    高驰突然提了个突兀又煞风景的话题,陆离嘴唇离开他脖子,抬眼看他,说:“嫌我重?”

    高驰没听出来她的语气,摇头说:“不是。”

    陆离眨了眨眼,问:“那…问这个干什么?”

    高驰说:“我可以单手拎起40公斤的哑铃,还可以……”

    陆离抿着嘴笑,在他脸颊上亲了亲,低声道:“高驰,你很勇猛,还孔武有力。”

    脸颊微热,很快,高驰觉得耳朵也热了起来,忙清了清嗓子。

    陆离盯着他耳垂上的艳红,拿脸轻轻蹭了蹭。

    ……

    两人沿着山路一路走下去,二十多分钟后,终于来到一处平地。

    路面平整,由水泥铺就。高驰又往平地里走了走。

    不远处灯光点点,陆离拍了拍他肩膀,手指着那处说:“那边,有灯。”

    高驰看到,忙加快脚步。

    陆离半张脸颊贴着他脖颈,低声说:“慢一点。”

    高驰忙放慢脚步,声音紧张:“头晕?”

    陆离蹭了蹭脸颊边的脖子,说:“时间太快了,我想慢一点。”

    高驰愣了两秒,随即笑了,他干脆停下来,直直地站着。

    夜间温度有些低,夜风清凉,带着阵阵清香拂过脸庞,手机灯光晕黄,照亮地面小小一块,万物俱寂,只有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陆离闭上眼睛。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许久过后,时间突然开始运转,陆离睁开眼,高驰开着手电筒,四下里照着。

    前方不远处有个水泥台子,高驰走过去,弯下腰。

    陆离脚落在水泥台上,台子半米高,她站着,比高驰高,她低头,高驰微微弓着背,松开她腿,然后转身。

    陆离抬起他下巴,低头吻下去。

    ……

    高驰带着陆离敲开了亮着灯的人家。

    主人是个上了年纪的大爷,见高驰背着人,忙问:“小伙子,这是怎么了?”

    高驰笑着说:“没事,路上遇到了山体滑坡,车撞到了树上,她吓坏了。”

    大爷一听,道:“这还叫没事?”

    陆离笑着说:“真的没事。”

    大爷打量了两人一番,将两人请进了屋内。

    屋子是典型的老式民居,一个大堂,一左一右两间卧室。大爷拧开左侧卧室门,说:“先歇息吧,有事明早再说。”

    高驰弯腰将人放下地,陆离挎着他胳膊,朝大爷甜甜笑着:“谢谢。”

    大爷被甜美的笑容感染,呵呵笑眯了眼,“姑娘,客气什么呀?”

    他朝一旁盯着人看的高驰说:“好好休息,有事叫我。”

    大爷转身走了,陆离进屋打量着。

    应该是新婚夫妻的卧房,床头的喜花还没摘,塑料的,红艳艳的,在灯下闪着光,床尾放着两床红色花被。

    余光里瞄过,陆离偏着头看向高驰,高驰盯着她脸,笑着。

    他眼神古怪,陆离问:“笑什么?”

    高驰转身关门反锁,一把将人抱起放到床头,而后压在她身上。

    他身体沉重,陆离皱眉。

    高驰抬起半身盯着她的眼睛,表情严肃认真:“像刚刚那样,再笑一下。”

    陆离盯着他的眼睛,静静地盯着。

    肘支起半身,大拇指按住她嘴角,指腹用力,推着皮肉往两边。

    高驰说:“笑。”

    “……”

    陆离一愣,脸一沉,高驰皱着眉,指腹往两边再推。

    噗嗤一声,陆离笑出了声。

    她笑着的时候,右边脸颊有一个梨涡。

    此刻,那梨涡像颗夹心奶糖。

    高驰盯着那个梨涡,眼神一沉,低下头吻了上去。

    ……

    醒来已是九点,两人草草洗漱了一番,要立刻前往杨树村。

    大爷留两人吃早饭,两人犹豫了一番,答应了。

    饭间闲聊时,从大爷口中得知,前年三月,县长蒋健华决定在邻近的乡村之间开辟公交车专线,主要接送学生和老人,并亲自监督此事的进程。

    很快,三个月后专线便开通了。

    每天三趟,早中晚各一趟。

    言谈之中,大爷对蒋健华狠狠夸赞了一番,这不禁让高驰对他有了一丝同情。

    先前学校走访之际,高驰了解到,蒋健华的口碑很不错,踏实干事,为人清廉。

    五年前他到此任职,上任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对教育大刀阔斧改革。

    成绩显着,但是他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然而他依旧我行我素,雷厉风行。

    他的岳父的确死于心肌梗塞,这点毫无疑问,可举报的人紧抓着他情感这块的黑点。

    细细想来,写举报信的人多半是他身边或者与他相识的人,举报原因恐怕和职位的升迁脱不了干系。

    吃完早饭,陆离趁大爷收拾碗筷的时候,往桌上放了两百块钱,拿了个茶杯压着。

    高驰看到了,没说什么。

    十一点才等来了午班公交,两人和大爷道别。

    谁曾想,孙思思家的大门紧闭。

    敲了半天门,也无人应答,两人正打算去村支部问问情况时,隔壁院门开了。

    “你们找谁?”

    两人转身看过去,隔壁院门口站着个女孩,女孩十六七岁,衣着朴素,一脸警惕。

    陆离问:“孙思思的奶奶不在家吗?”

    女孩说:“她奶奶去世了。”

    陆离愣了,高驰也愣了,问:“什么时候?”

    女孩说:“思思出事的第二天,突然间就犯病了,没抢救回来……”

    高驰问:“那她家里还有人吗?”

    女孩摇头,说:“没了。”

    陆离转身要走,女孩叫住了她,问:“你…是思思的姨妈?”

    陆离摇了摇头,女孩一脸失望。

    女孩年纪和孙思思相仿,高驰问:“你和思思是同学?”

    女孩点了点头。

    高驰又问:“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女孩说:“暑假放假前一天的晚自习。”

    陆离愣了,暑假早已过半,还有不到半个月就开学了,两人住这么近,放假后却一直未见,难道这么多天,孙思思一直没回家?

    陆离问她:“放假这么多天她在哪?”

    女孩说:“她报了县里的补习班,一直在上课。”

    高驰问:“补课期间她住在哪里?”

    女孩说:“住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