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女与褪皮

    原来一个晚上就能褪下这么多。

    少女缩在被子里，掀着褥子一角，好奇地观察着堆叠着的触手脱掉的软皮。像干枯的蛇蜕，边缘发紫。她伸手轻轻碰了碰，指尖触到的部分簌簌地碎下去，没想到脆得这么快。

    一条纤细的触须从下面探出来，是鲜嫩的青绿色，比昨天她看到的更浅一些。褪皮完成后，好像表皮上的纹路也淡化了不少。

    亲眼见到和看书还是感觉不一样。

    要是有纸和笔，就可以记录了……

    少女在心里发出这样的感慨。她想再凑近些，俯身时却忽然感到一阵剧烈的晕眩。

    低血糖有点严重。她在一片发黑的视线中想。

    昨天她躺下后竟然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再睁开眼时天色已经大亮。刚睡醒时胃里毫无感觉，她判断不了她睡了多久，但至少应该错过了昨天的晚饭。

    黑暗逐渐褪去，她扶着岩壁一点点站起来，环视四周。门板上有个小小的开口，那里放着一碗汤。她端起来尝了一口，凉掉的米汤，没什么味道。还好没有变质。

    于是她都喝掉了。没什么饱腹感，不过她也没什么期待。毕竟是监狱嘛。

    反正她自知一时也饿不死。

    她走回床铺边。这回她有了经验，小心地蹲下去，然后掀开褥子。

    深青色焦枯的一滩，并不透明，软绵又干瘪。她轻轻扫开旧皮，看到下面蠕动着的藤触手。许多腕足卷缠在一起，新生的鳞片要娇嫩平滑得多，没有凸起的疣状物，没有吸盘。

    还不是最终形态。看来至少还需要再褪皮一次。

    她伸出食指，停在它附近。一条原本在空气中摆动的触须停了几秒，朝她这里蠕动过来，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她的指尖，然后卷缠上来。在褥子

    这些触须似乎比昨天长了一点。目测不出具体的数值，不过她知道它还会再长大些。这种生物如果不受外力干扰可以生长很久。

    褪完皮就不需要呆在温暖的褥子底下了。她用手把那团触手托起来，扫视了一下周围，最终把它放在一个水管附近、阳光照不到的角落。触手对这个新环境似乎还算适应，几支触须探出来四处摸索，像漂流的海葵。

    不知道它会不会自己爬走。

    她观察了一会，回到床前。那些褪下来的旧皮还在那里。

    就当是样本，先收起来吧。

    避光避潮保存，若能密封就更好了。可惜她找不到可以存放的地方，这个空间实在太贫瘠，就连山壁那一面也没有植物树叶。她开始思念起原来实验室里那些瓶瓶罐罐，真空瓶，恒温箱。

    最后她还是小心地将那些褪皮压在褥子的一角底下。她衷心希望它不要过几天就化为齑粉。

    做完这些，少女觉得头有点晕。饥饿感和轻微的寒冷感逐渐浮上来，她回到床上，在眩晕的视线中把被子扯到肩头。她又往触手的方向看了看。从这个角度，看不到它的全貌，只能看到一两支伸出的触须微微摆动着。

    “可惜没法做编号和记录……”她喃喃自语道。

    在寂静的空间里，轻轻的声音听着也很清晰。她翻了个身，百无聊赖，幻想如若有把小刀也可以在砖墙上刻字。如若有树枝和泥土，也能够书写。然而这里什么都没有，只能依靠自己的大脑。她在头脑里过了一遍。属性，藤触手——状态，褪皮——性状，深青色，边缘绀紫，蛇蜕状，质脆——功能，尚不明。

    还算清晰。她想。在头脑僵化之前，或许可以继续原来的研究员生活也说不定。

    即使只剩下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