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二选一

    望着少女黯然离去的背影，洛云知方才放下捂嘴的手，又重重哼了一声，“算她识相！”

    景秀轻轻一点小孩的鼻尖，收回手指的同时也敛去了脸上一惯温和的笑容，继而拧眉道：“第一天上课你就逃课，师娘知道了定要怪罪我了。”

    “是我要来找你的，娘亲凭什么怪你？”洛云知小大人似地拍了拍景秀的手背，只恨自己身高不够，不然拍的就是肩膀了，“安啦安啦！娘亲又没有千里眼，她在北灵界，哪里还管得了咱们在这儿干了些什么？”

    景秀默了默，没有告诉这小傻瓜，他娘有一面寻踪镜，想要窥探自家傻儿子的形迹简直易如反掌。

    还是让他多幸福一会儿吧。景秀暗自叹了口气，神色也随之恢复了几分温柔，“你怎么来找我了？还用了隐身符？”

    洛云知顿了顿，气鼓鼓道：“我有很重要的事要问你，一下课我就跑来找你了！谁知道一来就看见你和那个乐什么鬼鬼祟祟地避着人群跑，我当然要好好观察一下她要拉你做什么坏事啊！我才不是故意要跟踪你呢！”

    ——连隐身符都用上了，这还不叫“故意”？景秀哭笑不得，蹲下身与他平视，不无安抚道：“好啦，小云知别激动，师兄并不怪你跟踪我啊。”

    “我才没有激动呢！”小孩儿鼻子一哼，扭头小声道，“都说了，才不是跟踪你好不好！”

    “好好好——”景秀好笑地扳回小孩的脸，顺道捏了一把，放柔了嗓音，“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和师兄说说呗？”

    “就是刚刚那个乐什么，问你的那件事！”一提到这个，洛云知便啊啊大叫起来，直呼可恶，“明明是我要问你的，竟叫她抢到了我前面！幸好景秀你什么也没告诉她——”

    本来就是个小话唠，刚又憋气了许久，这小嘴叭叭的顿时停不下来，“——不过景秀呀，你生成元核了吗？你的元核到底是什么属性，为什么我从来没听你提过呀？你知道吗，我今天才知道水灵根和金灵根不是一定能够结成双修道侣的，还要看两个人元核的属性！老师说什么‘阴生阳从’，我都没听懂，我就记住了如果我的水灵根变成了阴性，就不能和金灵根双修了，要和阳属性的木灵根才可以！为什么呀？”

    这一顿竹桶倒豆子不带喘气儿，偏偏还顶着一张呼呼漏风的嘴不自知，景秀瞧得有趣，忍笑忍得可辛苦。等小孩说完好一会儿，眼巴巴地把自己望着渐渐有些莫名，方才咳了一声，正色回答他，

    “我们都知道，双修的第一要义是要双方的灵根符合五行相生的规则，比如金生水，水生木。那作为水灵根的灵修，他到底该和金灵根匹配还是木灵根呢？”

    洛云知自己就是水灵根，只是受家中父母的影响，想当然地以为水灵根自然要配金灵根，却忘了自己抄写过的千字经里可不只有“金生水”，还有“水生木”！

    他两只小手攀上了景秀的肩膀，下意识地用力一握，“对对，就是这里！老师说要遵循阴生阳从的法则！”

    “没错，道一生阴阳，阴阳化五行。双修功法的第二要义就是阴生阳从。这四个字你可以简单理解为，五行相生的法则加上阴阳的限定后，必须保证阴生在前，阳后从之——”

    景秀嗓音如同他人一般的清润，一番娓娓道来叫人听得极是悦耳，“辟如说，金生水是特指‘阴金’生‘阳水’，而水生木，也只能是‘阴水’生‘阳木’。”

    洛云知本就天性颖慧，课堂上没听明白也只是因为乍惊之下乱了心神，光顾着着急去了。眼下听与他亲近又得他喜爱的少年这一番解释，马上就学会了举一反三：“我懂了！还有阴木生阳火，阴火生阳土，阴土生阳金对不对？——啊不对不对，先不管那些！反正阴金生阳水的意思就是，只有当我的元核是阳属性，景秀是阴属性的时候，我们才能一起双修！是不是？！”

    景秀摸了摸一脸急切的小孩发顶，含笑道：“是这样没错。双修功法的理论知识要等你升上灵士班才会正式教习，你现在只需对‘元核分阴阳’有个基本概念就好了。阴生阳从什么的不懂也没关系，不必着急。”

    “怎么能不急？我都快急死啦！”洛云知扣着对方双肩的小爪子不自觉地越来越用力，大睁着清亮亮的眼睛急吼吼地嚷，“我听老师说，我至少要到十二岁才会凝结出元核，万一到时我的元核属性和景秀你的配不上怎么办啊？景秀你都不担心吗！”

    花荫下，景秀捉住小孩的手轻轻拉了下来，放在手心里合掌握住了。花枝的影子晃过他清俊的面容，使他看起来有些神色莫辨。

    只听他道：“你是洛家的少主，身份尊贵。我若不能与你相配，自然有其他人与你更配。”

    洛云知却不依道：“可我早已认定你了，我才不要什么其他人！他们都比不上景秀你一根手指头！”

    景秀笑了，“他们是谁？你是指的府里那些丫头小厮、书童玩伴，还有你的师兄弟姐妹们吗？我好歹是师尊的亲传弟子，是大师兄，在洛府自然不能被这些旁的人给比下去。可外面的世界啊，还大得很呢。”

    洛云知不服气道：“灵界里最大还大得过咱们守护五行灵源的五大家族吗！除去咱们北水洛家，今天我在我们班上可是将南火燕氏、东木萧氏、中土殷氏的几个少主都认识了一遍！不是傻大个就是矮冬瓜，和景秀你比实在差远了！”

    景秀哈哈大笑起来，“让我来猜猜——那几位小少主可是和你一样齿门豁风，张嘴漏声？难怪我们小云知看不上呀。”

    “——景秀！”洛云知最恨人拿他的豁牙取笑，顿时恼羞成怒，“啊”地一声就往人脸上咬去。可他忘了自己嘴里都是缺口，这一咬就给人咬了一脸口水，还反把自己牙床给咬疼了。

    小孩儿委屈呀，两只清杏眼一瞪，竟是就这么瞪出了两颗银豆豆——这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含泪瞅着你，又不哭出声，就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要怜爱他了。

    景秀心软了，轻轻拭去小孩的眼泪，想与他讲道理，便认真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有一次师娘带我去历练。途生变故，师娘为了保护我，不小心被毒蛛喷出的毒液伤了脸。脸上的伤口化了脓，需要七日才能恢复完好如初。师娘带我一路游山玩水，硬是将原定三日的归期耗到了七日之后——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小孩被故事吸引了注意，忘记了生气和委屈，只软软地问：“为什么呀？娘亲从未和我说过这件事。”

    景秀摸了摸小孩的头发，道：“别说你，就连师尊也不曾得知。要知道，师娘正是为了不叫师尊看见她不完美的面容，才刻意延缓了归程。”

    洛云知更迷茫了，“娘亲为什么不能让爹爹看见她的脸受伤了？”

    “你若真心爱上什么人，你便只愿给他最好的一切，这‘一切’里包括你自己。”

    景秀微微一顿，重新露出清浅而柔和的笑容，“你还小，等你真正爱上什么人的时候，你便明白了。”

    洛云知生气了。虽然前半句他没听懂，但后半句他可是听清楚了——景秀不相信自己真心爱他！景秀虽然不像娘亲一样总说他孩子气——光说孩子话，可在景秀心里根本也是瞧不起他的！

    这些大人都把他当小孩子！哼，大人又有什么了不起的，谁还不会长大了？而且，大人难道没有小时候？大人小的时候难道还会自己瞧不起自己吗？

    为了证明自己可不是他们以为的“孩子气”，洛云知决定，他现在一定不能对景秀生气！他要让景秀领会他每一句话的份量，叫他再也不敢轻视他！

    他仔细回忆了一遍那一句他没有听得太懂的话，冲着景秀大声喊了出来：“我就是真心爱你的！我也愿意把我最好的一切都给你！包括我自己！”

    景秀惊讶地看着小孩执拗的面孔，没想到这话从孩子的嘴里说出来，含意竟有了微妙的不同？不过他可不打算被这小鬼牵着鼻子走。

    于是他微微一笑，从容道：“你还记得从三岁开始，你每一年的生日愿望吗？”

    洛云知不明白景秀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但说到生日愿望他还是很兴奋的，小胸膛一挺，双眼发亮：“当然记得！我要成为灵界第一强者！我要成圣！遨游三千界！”

    娘亲和他说过，灵界之外还有三千界，界界不同，无奇不有！而只有成圣才可以打破天地的桎梏，三千世界任意穿行，甚至还可以穿越时空！星辰宇宙，艮古未来，一念之间来去自如——何其拉风！光是想想就叫人激动得不行呢！

    ——洛云知很多年以后都没意识到，原来在他幼小的心灵还不懂自由为何物时，那向往自由的种子就已经借着他娘亲之口，从许多个千奇百怪的睡前故事里悠悠飞出，悄然潜入了他的梦魂里。只不过这种子，在当下还只是一句披着孩子气外衣的童言无忌罢了。

    景秀含笑道：“成圣的确令人神往。无数先贤早已证明了，在我们灵界唯有阴阳和合，双修证道才可得圣果。倘若你我元核不和，便不能结成双修道侣。即便如此，你也还要和我在一起吗？”

    “我——”

    “别急着回答。”景秀笑着打断他，“你可得想清楚了，和我在一起就不能双修，不能双修就不能成圣，不能成圣就看不到你的三千界啦——”

    洛云知愣住了，景秀语气中隐约的笃定让他心里一慌，“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已经生出元核了？是阳性的吗？”若景秀确为阳金灵根，阴土生阳金，那就和他这不明属性的水灵根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景秀清咳了两声，有点脸红，“并未。只是听你说真心爱我，我若说不信你又要生气。我便告诉你，要我相信你的真心很简单，只需你回答这一个问题——”

    “成圣和我，只能二选一的时候，你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