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火车
入了秋以后，平川的夜晚是有些凉意的。风中夹杂着寒凉，树叶一大半已经变至枯黄色，只要风一吹纷纷飘落，有种古诗里写的萧瑟模样。 两个人那天晚上在风中停留了很久。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洛又时，他半蹲着和洛姚对视。他其实已经猜到她的反应，但是只要洛姚没有亲口说拒绝，他就是不认的。 她明明喜欢他，她会脸红，会逃避，会拒绝。 洛又时的眼眶微微发红，眼里沁着氤氲湿气。他的泪水几乎是要攒着一起从眼眶里涌出，半晌，洛又时终于缓缓开口道：”姐姐，你是喜欢我的对吗？” 洛姚脑子乱的要爆炸，已经理不清楚这其中的脉络，无法做出反应。可她觉得自己像个无耻的混蛋，她伸出手帮洛又时擦掉眼角的泪，一寸寸的抚上他的脸颊。 洛又时什么都不需要做，他只是流下眼泪，她就想拥抱他。 可她却知道自己无法这样做，也不能在他捅破了窗户纸以后继续装作无事发生，那些死寂的，不见光的爱意，一旦见到了阳光，就开始疯长，她再也无法抓住那些，就像她再也无法回到当初。 这感觉就像打散的，散落的玻璃珠，一颗一颗，有的散落在地面上，有的顺着滚到很远的地方，如同他们的关系，因为出口的话，再也拼凑不齐，也难寻回。 可洛又时那么小的年纪，怎么会懂得爱。 他不过是在十几岁的年纪，性欲和爱意涌动的最是厉害的几年，把唯一的温暖和关爱当作自己抱着的一把薪火，他无比珍视那火苗，并错把自己的珍视理解成了爱。 他可以冲动，可以错，但他唯独不能爱她。 洛姚深吸几口气，认真的看着洛又时，沉声道：“洛又时，你不懂爱。你以后要试着接触其他的女孩子，试着和她们聊天和交谈，你就会明白这感情和对我的是完全不同的，亲情并不是爱情，下次不许说这种话了，好吗。” 明明她的手还停留在他的脸颊上，她还是那样触碰他，她的眼睛里都是爱，却句句都没有爱。 洛又时突然抓住她的手，贴近自己的胸膛，那是靠近心脏的位置。他的心脏砰砰的跳动着，他的衣料轻薄，她的指尖轻擦过他的胸前。洛又时的嘴唇微微颤动着，他喘声道：“姐姐，你感受不到它吗。” 他一字一句说的认真，每个字洛姚都能清晰的听到，连同他那心脏强有力的跳动。洛姚的手掌开始渗出汗液，黏腻的贴在他的胸前，而她却听见他说：“我爱你。” 树叶一片片的吹落，有一片刚好落在洛又时的肩头，顺着他的肩膀落在地上。 洛姚的心脏跳动的厉害，她觉得自己几乎要晕掉了，洛又时的手掌覆上自己的，他抬起头看着自己，那目光认真而坚定，他的眼泪流下的痕迹在脸上流下一行印迹来，眼角还泛着红。 洛又时清楚的看到，洛姚迟疑了，犹豫了，她动摇了。他轻轻弯起嘴角，他总是能抓住洛姚最软弱的地方，他也是极为擅长的，洛姚无法拒绝他，他向来都是知道的。那么如果呢，他赌一次，洛又时鼓起勇气，轻声询问道：“姐姐，你可以和我去个地方吗，现在。” 洛姚抬头看着她，他在笑，可是却看不出他的情绪，洛又时是高兴还是难过，她开始看不懂洛又时，也猜不透他的情绪。 她没想着拒绝他，也没问要去哪里，只是看着他说：“好。” 只听见洛又时无比坚定的说道：“那我们现在去渝城。” “嗯？”洛姚怔住，抬眼看着洛又时。 而洛又时对上她的眼睛，又加重音量再次重复道：“姐姐，我们去渝城吧。” 洛姚看着他说好，她不想再看着他的眼睛说出拒绝的话，她也不知道这个决定会改变什么，总之她做出了这个决定。 渝城是他们省的省城，小时候洛又时跟着父母出差曾经去过一次，洛姚看过他们拍的照片，是洛又时拿给他的，那时候他只有几岁。而那里对于洛又时而言在记忆里已经失去了印象，只记得很大，马路宽的很，去哪里都很难找到，要跟着导航走，一切是陌生的。 “可以吗，和我一起，姐姐。” “求你。” “接下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洛又时的语气中带着哭腔，他抓住了最后一个稻草，拽着洛姚的衣袖，咬住嘴唇轻声的恳求着她，他无法确定洛姚是不是会答应他，同意他这个荒谬无比的请求。 就像是他们之间那份不可以诉说的，近乎荒唐的爱来。 洛姚是冷静的，她也许不会任由着他胡闹，但洛又时在赌，他赌她爱他。 他只看见对面的人抚摸上他的头发，她的手指柔软，插入他的发丝，轻柔的，慢慢地，像从前很多次那样。 洛姚看着他，轻声回应道：“我答应你。“ 后来洛姚经常问自己，即使那是一切事件的开端，她还会和洛又时踏上那辆火车吗。 可是每次遇到这个问题她都会陷入深深地思考，那是最荒谬可笑的事。她想，无论再询问多少次这个问题的答案，她都是没办法拒绝他的，都无法得出否定的答案。 那辆火车带着他们逃也是的奔走，那就像是一场盛大而华丽的私奔。 在那里所有的隐秘的，不见光的情感，都得到放大数万倍。 那场私奔让洛姚以后的日子，都感到挣扎，后悔，自责。但也因为这段日子，支撑起了洛又时在医院里那段日子生活全部的希望与熹微的光芒。 他们最终买了火车票，踏上了那趟火车。 然后就再也没办法倒回去，他们再也没有办法走上回头路。 但是如果回头去看，那一路上就会望到一片盛大的雨林。那里的植物疯也似的茂盛生长，而这是他们之间扎根生长于泥沼中，无比的不堪肮脏以及破碎，却肆意的野蛮生长的，爱与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