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冲突
“是我。”关望说。 程见凌一瞬间都傻了，哑口了一会儿才愣愣说道：“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关望把门又推开了一点，“不让我进去？” “进来吧。”程见凌侧过身给他让出道来。 关望之前在程见凌的宿舍里住过一个星期，现在再次进来不由感觉到亲切。他把手里的两罐饮料放在桌上，看到程见凌的笔记本电脑开着，屏幕上是电影播放暂停的画面。 之前程见凌明明跟他说最近很忙的。 “你坐吧。”程见凌关了门走过来，“要来也没跟我说一声。” “我怕我要是说了，你就不让我来了。” 程见凌的表情凝固了一下，立刻心虚地否认：“什么啊，怎么会。” 关望在书桌前的椅子坐下来，说：“今晚这么安静，楼下的人都没拉琴。” “前不久他刚被人骂上门，总算老实一点了。”关望笑了一下，说：“好久都没见你了，你又不回家，也不去我那里，最近是在忙什么？” 程见凌坐在床边，离关望有点远的地方：“导师给派了好多活儿，还有一些学校里乱七八糟的事，零零碎碎的占了不少时间。” “所以难得有了空，就一个人在宿舍里看电影？” “嗯。”他在撒谎，也知道关望知道他在撒谎，但还是这么承认了。 关望起身走到床边，想挨着程见凌一起坐下，程见凌却立刻就站起身躲开了。这种下意识就避之不及的反应让关望有一点受伤。 “见凌，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他终于忍不住发问，“为什么一直躲着我？” “你想多了吧。”程见凌视线闪躲，否认起来也毫无底气，“你又不是老虎，我躲你干什么。” “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情，让你不开心了？”关望留意到他脖子上空空荡荡，之前那块佛牌已经被摘下来了，“我给你的东西呢，为什么没继续戴着？” 程见凌往后退得远一些，眼睛仍然不看他：“那东西又不好看，就不想再戴了。” “见凌，你在赌气吗？” “我没有。” “你还在气我之前骗了你？” “都说了没有了。”程见凌抓了把头发，一副烦躁的样子，又好像很不知所措。 关望的视线穿过程见凌的肩头落在他身后的墙壁上，墙上贴有一面往届学生留下来的全身镜，那面镜子上贴满了不透明的粗胶带，被完全遮住了。 他心里愕然，不可思议地看了程见凌一眼，突然又几步跨到卫生间外的水池前面，看到水池上方的镜子也一样被胶带遮得严严实实。 程见凌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害怕照镜子吗，还是不愿意照镜子？ 他转身去问程见凌：“为什么把镜子都遮住？” “那个是……我……因为……”程见凌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原因，毕竟这实在是一个太难合理化的反常行为。 “你不想从镜子里看见自己吗？是因为那张脸？是因为和我长得太像了吗？”关望情绪激动起来，一把抓住了程见凌的胳膊，大声问道，“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讨厌我？” “和你没有关系！”程见凌始终给不出理由，只能一再否认。 关望记起一个很关键的时间点，程见凌就是从上一次离开酒店后开始对他避而不见的。又回想起那天早上程见凌脖子上怪异的齿痕，还有自己莫名衣衫不整的样子，实在令人无法不联想到一个荒唐的可能。 他吞咽了一下喉咙，试探地问：“你说实话，那天晚上，我是不是真的……侵犯你了？” “没有！没有！”程见凌涨红了脸。 “那我是做错了什么事情，还是你从别人那里听说了什么？”关望两手握住他的肩膀，不依不饶地问，“你连说话时都不能看着我吗？告诉我啊？” 关望的手劲很大，程见凌的肩膀都被他抓疼了。他用力挣脱开，失控地大声道：“告诉你什么？你想听什么？你没有做错事情，错的是我，可以了吗？明明这二十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没有你也是一样过来的……你迟早都要结婚生子，你们才是一家人。我也会有自己的生活，我不能围着你转。这个理由够了吗？” 程见凌一口气说完，胸口起伏着，眼睛都红了。关望却听得不明白，觉得这个理由仍然很奇怪：“和结婚生子有什么关系？我从来没有要求你围着我转，我们像以前那样相处不好吗？”他挨近程见凌，想把他揽进自己怀里安抚，手却被毫不留情地推开了。 “你别这样。”程见凌撇开头。 关望的脸色暗下来：“那算了，我回去了。” 说完直接推门而去。 程见凌跌坐在床上，躁郁地揉乱了头发。 关望从学校走回酒店，吹了一路的风，情绪也平缓下来。回想自己刚才的言行，确实是太过冲动了。 在他眼里程见凌还是个小孩，难免会有点任性，偶尔闹闹脾气也不奇怪。也许他最近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谁都不想理，情绪也不好，自己做哥哥的不该太计较才是。 关望这么劝解自己，但心里仍有些不好受。 他看了眼日历，已经是五月下旬了，周六就是三十一号，不如那天把程见凌叫过来，兄弟俩一起过个生日，也能顺理成章地和好。 这回程见凌总不会再拒绝了吧？ 关望从电话本里找到罗一滨的号码，打了电话过去，那头很快就接通了：“关先生，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帮我写篇作文，题目是，我实在是搞不来。” “哦哦，可以的。那个，能把题目再用信息发一遍给我吗？您刚才说的那一大串我也没太听明白。” “行。”关望顿了顿又说，“对了，问你个事情。” “您说。” “你知不知道现在的年轻男孩喜欢什么东西？过几天我弟弟过生日，我想给他买点礼物。” “要不我列个单子给您参考参考？” “这样吧。”关望道，“你先把单子列出来，明天我跟你去商场买东西，多买几样。” “行，听您的。” 第二天下了课，关望在商场门口和罗一滨碰头，拿了他给的清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罗一滨说：“您是要买给见凌少爷的吧？一般这个年纪的男生都喜欢游戏机和球鞋，送这两样准没错的。” “游戏机他已经有了。” “哪一种？SWITCH？PS4？还是NDS？” “啊？”关望一个都没听明白。 罗一滨又说：“哎，见凌少爷那么不差钱，估计该有的都有了。您还是再看看其他的吧。便宜的估计他也看不上，可以送他块名牌手表什么的，戴出去比较体面。” 关望也觉得有道理。两个人来到了表店，罗一滨建议道：“见凌少爷的生日也是您的生日，你们俩是双胞胎，买两块一样的手表一起戴着多好啊。” 关望眼睛一亮，赞赏地拍拍他的肩膀：“不错。” 买完了表，关望又给程见凌挑了鞋子和皮带之类的东西，买的都是双份，逛了一圈下来收获颇丰。 关望见时间不早，罗一滨今晚又做参谋又拎袋子陪自己逛了几个小时，有功劳也有苦劳，便要请他吃个夜宵。罗一滨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地跟着关望进了烤鱼店。 关望的口味挑剔，尝了口烤鱼评价道：“不够入味，还不如我做的好吃。” 罗一滨很惊讶：“您还会做饭呢？” “不然你以为之前我让你去买香茅和酸角酱是干什么？” 罗一滨道：“就是挺意外的，我还以为像你们这样的有钱人都不会自己下厨。” 关望轻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罗一滨难得见他笑一次，发现这个冷脸少爷其实和之前自己所想的也不太一样，并不是那么难相处，而且居然会亲自在厨房里忙活，还是个会为弟弟认真挑选礼物的好哥哥。 这天晚上，程见凌和几个老同学在学校附近聚餐，周蔚也来了。 大家边吃边聊，气氛还算热烈。后来时间晚了，其他人都各自回家去，就剩下程见凌和周蔚两个人。 周蔚已经喝得半醉，一直不肯走，也不让程见凌回去，拉着他絮絮叨叨地说话。程见凌见时间都过了十一点了，便劝道：“今天就先到这吧，明天你还得上班呢。要是还不够尽兴，下回我们再出来聚啊。” 周蔚却像听不见他说话似的，又灌了半瓶啤酒，自顾自地说：“你、你们不是问我为什么分手吗？我真的不敢说，我没脸告诉你们……” 程见凌把酒瓶子从他手里抽走：“好了，你别再喝了。” “她爸爸当官的，有权有势，说是跟她回老家，可、可以过得轻松点。可她家里没一个人瞧得起我。你知道吗，她爸训我就像训条狗一样，恨不得把我的脸踩在脚底下……我真的受不了，我明明那么努力了……要分手的时候，她、她求我不要走，哭得好伤心……我不想跟她过一辈子吗？可是太憋屈了，我也是个男人啊，我真的受不了了……” 周蔚低声啜泣起来，程见凌在一旁也看得难过。他表面上总是一副开朗幽默的样子，心里的苦楚却只在喝醉后才会透露只言片语。 程见凌拿了纸巾给他擦干净脸，问：“你现在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吧。”可周蔚的意识已经不清醒，根本回答不了他。程见凌无奈，又想到这附近就有家里经营的酒店，不如把他带到酒店去，帮他开个房间住一晚上。 还好周蔚虽然脑子不转了，但还能走路。程见凌搀着他来到酒店大堂，让他在沙发上坐着，自己去前台拿房卡。 关望从外面回来时，正好看到程见凌从沙发上扶起周蔚的一幕。 “见凌？”他叫他，很快又认出了周蔚，那张藏在书里的照片上的男生。 程见凌和他喜欢的人深夜一起来到酒店，是为了……？ 程见凌转头看到了关望，又见他的视线停留在周蔚的脸上，顿时也发觉当下的情景太容易惹人误会了。他连忙解释：“他喝醉了。我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就带来酒店里住一晚上。” 他这么着急澄清的样子，看在关望眼里却显得有些刻意了。关望没说什么，只是把右手的袋子也移到左手上，问：“几楼？我帮你扶他一起上去。” 两人一起搀扶周蔚进了电梯。程见凌留意到关望手里的几个袋子，问：“去逛街了吗？” 关望把袋子往身后遮了遮：“嗯，买了点东西。” 两个人在电梯里无话。电梯壁上有一面大镜子，映照出三个人的形象。程见凌一直把头侧开，不看镜子。 他到底为什么对镜子如此抗拒？关望始终想不明白。程见凌不愿面对镜子，和关望说话时也不看他的脸，刚才却对瘫坐在沙发上的周蔚流露出一脸的关切。 关望觉得自己都有些偏执了，他竟有种输给了周蔚的焦躁感。即使他们本来就不该拿来做比较。 电梯在九楼停下，关望和程见凌一起把周蔚送到房间里安顿好。程见凌没有多停留，立刻就要回去了。 关望住在十一楼，需要再往上两层，而程见凌要回到一楼去。分别时，关望说：“星期六来我这里吧，我们一起过生日。” 程见凌不说话，看不出来愿不愿意。关望又说：“过来吧。我们分开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才重聚。妈妈肯定也希望我们能一起过个生日。” 程见凌迟疑片刻，终于还是点了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