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顾淮整个下午就做了三件事，剪视频，物理毁灭内存卡，然后就是坐在椅子上犹豫着要不要将视频发出。

    心里的小恶魔在叫嚣着，发出去！发出去！发给大家看！让大家看清顾则的真面目！让父母发现顾则是一个坏孩子，不再偏爱他！让爷爷奶奶看，知道他们的小孙子是个道德低下，品德败坏的人，不再宠爱他！

    “咚咚咚！”

    门被敲响，顾淮本来不想理，他知道是顾则。

    顾则一脸焦急地敲门，“哥哥！哥哥！快出来！”

    “不要！你滚！”顾淮被急促的敲门声弄得心烦，吼道。

    “哥哥，爷爷摔倒了，爸妈叫我们去医院。”顾则大声道。

    顾则愣了下，飞快地跑去开门。

    “什么...”他还呆呆地问了句。

    顾则扶着他的肩膀，慎重道：“爷爷摔倒进医院了，爸妈叫我们赶紧去。”

    顾淮拉着他的手，就往门口走。

    他整个人慌乱得不行，外套都没穿。

    “哥哥，先快去拿外套，别..别哭，爷爷肯定没事的。”顾则擦着他的眼泪。

    顾淮狠狠点了两下头，爷爷肯定没事的。

    顾淮回房间拿上外套，将钥匙塞进口袋，电脑也没关。

    兄弟俩打车赶往市一医院，顾父顾母已经在里面等着了，爷爷是和奶奶出去买菜的时候突然摔倒在地，不省人事，还好有好心人打了120送往医院，现在还在抢救。

    顾淮坐在沉默的父母旁边，医生护士来来回回地在过道中走，有白大褂过来让家属签字，并且嘱咐说做好心理准备，老人年纪大了，摔倒不是小事。

    顾淮一直默默掉着眼泪，爷爷对他很好，还时常给他发消息，让他带着弟弟过来玩；还会给他发红包，让他买点好吃的。

    顾则也是一脸沉重，只是没有像哥哥那样掉眼泪，他搂着哥哥的肩膀，拍了拍，“没事的，肯定没事的。”

    安慰着哥哥，也安慰着自己。

    就算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可真的轮到自己来经历时，还是如此艰难，令人害怕。

    几个小时的等待，好在爷爷醒了过来，但还是要住一段时间的医院。

    顾父听了医生的话后，抹了把眼睛，道：“谢谢医生。”

    爷爷住院，总不能让同样年迈的奶奶陪护，也不可能让两个读书的孩子陪护，顾母说她留在医院，让顾父送奶奶先回家休息，两个小孩去吃个饭，然后回家去。

    顾淮本来想看一眼爷爷，但是爷爷还需要观察一下，不太适合家属探望。顾则拉着哥哥出了医院，两人找了个地方吃饭。

    爷爷没事总归是好的，顾淮起先悬起的心也放了下来。

    两兄弟谁也没说话，顾淮是没心情，顾则是他知道哥哥讨厌他，不敢说。

    两人各怀心事回了家，顾则按亮客厅的灯，顾淮沉默着换鞋，进去自己的卧室。卧室里黑漆漆的，只有电脑主机还在闪着光。顾淮走过去，动了下鼠标，电脑亮起，文件夹里是他剪辑好的视频。顾淮将视频再一次点开，画面是顾则俯下身亲吻他的唇，他的脖颈。

    顾淮捂住眼睛，无声地掉着眼泪。

    不久后，他抖着手删掉了视频。

    顾则亲吻他的证据被删除，被毁灭，被不为人知。

    顾淮将头埋在双臂间，在黑暗的卧室里哭泣。

    爷爷都进医院了，他怎么能将视频公布于众呢，不过是让家人在难过的程度上更加难过罢了。

    －－－

    顾父顾母在这个十二月，陪着爷爷奶奶，不怎么回来。

    顾淮周一一到学校，杜天空就来和他道歉，顾淮冷着脸没有搭理。他们很快地换了座位，不再是同桌。

    顾则最近觉得哥哥越来越沉默寡言，漂亮的脸上总是没什么表情。

    题目不会做，月考排名又低了；看见顾则就想起不愉快的事情，和杜天空在一个班，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父母不在家，这段时间都是吃外卖，天气更冷了，风像刀子一样挂在脸上；父母偶尔打电话说起爷爷奶奶，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难过，这些事情裹挟着顾淮那些无处发泄的情绪堵塞在胸中，使他越发意志消沉。

    又是一个周五，顾淮收拾着书包，等老师发完卷子就可以回家了。

    同桌妹子在和后面的人聊天，“那个高一的汤锦追顾则追得好猛哦，怎么顾则一点也不动心啊？”

    她后桌是个男的，对这些八卦不太上心，但还是嘟囔了句：“我也不知道啊，换我，我肯定动心。”

    他的同桌笑道：“你动心有个屁用，人汤锦追的是顾则那样的大帅哥，哪会看上你。”

    最近学校里沸沸扬扬的事情就是高一学妹汤锦追顾则，追的那叫一个轰轰烈烈，就差在升旗仪式上抢话筒大声质问顾则为什么不接受她了。

    顾淮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真搞不懂汤锦为什么会喜欢顾则，顾则就是个变态！根本不值得喜欢！

    顾淮将试卷塞进书包，拉书包拉链的动作都有些暴力。

    “嘿，顾淮，你弟为啥不接受人汤锦啊，他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同桌妹子问道。

    顾淮动作一顿，半晌转头道：“我不知道。”

    “哦...”同桌妹子一脸可惜，她还挺想从顾则哥哥这里打听点内幕消息。

    顾淮走大路回家，路上风很凛冽，顾淮将棉衣帽子戴上。

    风刮过树枝，发出沙沙声，地面有一层薄雪，人踩上去，雪很快就从结白变成脏污的黑色。

    顾淮走进小区，到了自己家的那一幢，发现电梯门贴着一张纸，维修中，请走楼梯。

    顾淮家在十五楼，走楼梯还是挺折磨人的。

    顾淮想了想，迈腿走楼梯去了，毕竟电梯看着不像是很快能修好的样子。楼梯中间一片湿迹，看来很多人都走过。

    顾则亦步亦趋地跟在哥哥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脚步声都重合在一起。

    顾淮走到九楼，就开始喘气了，小腿也有些酸，这十五层的楼梯，他根本没走过几次，都是电梯上电梯下的。

    顾淮右手叉着腰，艰难地往上走，不知道是鞋子滑还是他爬楼梯太累，上第十层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小腿一时没用上力，整个人眼看着要往后倒。

    “哥。”顾则一直走在他的后面，眼疾手快，将人扶住。

    顾淮都惊出了一声冷汗，心在胸腔里猛烈震动，还有点眼冒金星。

    他转身看着顾则，顾则就站在下面一个台阶上，因为扶住了他，脸上带着点庆幸后的欢喜。

    顾则为什么可以这么开心？他为什么总是能笑得这么灿烂，他不会难过吗？不会伤心吗？他怎么会有，他那么优秀，考第一名，被父母喜欢，学校里的大美女也在追他，他有什么好难过的？但是顾则不是说喜欢他吗？他骂他变态，他讨厌他，他为什么还可以笑得这么开心。

    顾淮心里那些无处发泄的情绪好像找到了出口。

    他伸出手，轻轻推了下顾则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