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痛不欲生心欲死

    半月后，完颜飞鸿带着弄筱骑快马来到了辽国五都之一的中京，中京当时刚刚建成二十几年，是辽最大的陪都，而现在却已归金国所有。

    中京周围都是茫茫草原，一眼望不到边的绿色，牛马羊成群，牧人多住帐篷而居，城内的百姓则操百业，契丹，女真，汉族杂居，可无论从规模和人口来相较都没办法和中原的宋国相比，其繁华程度也就相当于一个大县城而已。

    而这个地方恰好就是徽宗，钦宗暂时的落脚点。完颜飞鸿事先疏通好关系，又拿到了令牌，这才带着岳弄筱来到关押宋国皇族的地点，这里本是辽国宰相府地，现在却住满了北上而来的“客人们”。

    “二位请吧？”看守徽宗的护卫为他们打开院门，只见院子里站着几十个卫兵，还有一些从宋国来的婢女和太监里外忙碌着，每个人的神色都很萎靡，仿佛要把亡国之痛写在脸上一辈子似的。

    一个年轻的太监正拿着干净的衣服去往徽宗的卧室，看到岳弄筱本人，大惊，立刻上前行礼：“岳大人您怎么来了？”他知道此人被调往太原府，之后就没有音讯了，太上皇总向人打听对方的下落，却寻而未果。

    “我来探望陛下，他可好？”他见到熟人自然高兴，此人一直负责老爹的饮食起居。

    太监望了一眼完颜飞鸿有些想说的话却吞回了肚子里，赶忙答道：“陛下身子虚，正在调养，您跟我来吧？”

    他带二人来到一间厢房门口，站在门外说道：“陛下，岳弄筱岳大人来了。”

    此时的徽宗正靠在床榻之上锁眉苦思，他一直没有收到高宗（康王赵构）的消息，只听说儿子已经在应天登基，大宋的江山总算有人传承下去了，他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

    可是儿子何时才能北伐而上救他们出来呢？他思前想后都只得到一个很不好的答案，但他不想放弃希望，总期待能有奇迹出现。

    太监的话让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答道：“快宣…….快请他进来。”现在他已是庶人囚犯也顾不得啥君臣礼仪了。

    “是，陛下，岳大人您请进吧？”太监打开门，请弄筱和完颜飞鸿进去，随即掩好了门。

    岳弄筱见到阔别已久的父亲，马上就跪倒下来磕了三个响头。

    “罪臣岳弄筱叩见太上皇陛下！”他抬起头，望着父亲消瘦蜡黄的面色，鼻子一酸，忍不住掉下泪来。

    赵佶赶忙走过去将他扶起来，高兴的说：“朕就知道你还活着，快让朕看看你！”他不禁打量了一眼站在门口“盯梢”的完颜飞鸿，想说些更贴心的话却只能忍住。

    弄筱擦干泪水，仔细打量着瞬间就苍老下来的父亲，心中更是痛不欲生，巴不得能代替父亲受这屈辱和罪名。

    “比从前圆润了几分，不过看起来更加俊秀了。”赵佶心里很安慰，就算他的这些儿女全部被杀，至少还有弄筱和构儿继承血脉，这样他就更加放心了。

    岳弄筱回头看看飞鸿，这才对父亲说道：“这位是我义兄，是他带我来中京的，陛下您只管放心，他不会透露我们谈话的内容。”

    完颜飞鸿只是抱了抱拳，他是第三次见到赵佶了，第一次是作为金国使臣朝贡，第二次是汴京沦陷，他负责收押皇室犯人，这次便是第三次。

    “哦……你们快快坐下吧。”他被金人吓破了胆，平常都不敢乱讲话，生怕隔墙有耳。

    见到赵佶还是不大相信自己，完颜飞鸿只得插了一句：“我和他不只是金兰之交，情份更胜过夫妻，而且弄筱已为我生了个儿子取名宗欢……您若有话不妨直说，只当我不在场就好，本来我也不想打扰父子间的谈话，但若是我不跟着进来，只怕弄筱也是无法见到您的。”

    宋国文人顿时觉得颜面扫地，羞辱万分，虽然他知道父亲了解自己身体的状况，但是这么赤裸裸的向别人展示，他还是接受不了，赶忙垂下了头。

    赵佶也震惊了，对方居然知道他和弄筱是亲父子，关系自然很深，这才放下心来，惆怅的说：“想我儿女成群，却被人一网打尽，还好弄筱平安，这算是去了我一块心病，你要好好待他啊，完颜公子。”

    “在下必当倾尽一生去呵护他。”完颜飞鸿掏心掏肝的说道，只怕对方不给自己这机会。

    “陛下……。”岳弄筱刚想开口，却让赵佶打断了。

    “叫爹就好，只怕我们再没机会这样相称了。”说到这儿，他就低下头擦了把眼泪。

    “陛下……爹，您一定会万寿无疆，身体安康的。”弄筱连忙跪着来到父亲跟前低声痛哭起来。

    赵佶捂住脸，哽咽着的说道：“儿啊，到天下太平之时一定要让你的子嗣恢复赵姓，我怕咱赵家从此被人断了根，无人传承。”

    “爹，您别这样说，康王已经称帝，我宋国赵氏一定会传承下去的。”他抱住父亲的腿，泪如雨下。

    亡国的老人摇了摇头：“如今天下大乱，构儿的江山能不能坐稳还尚不可知，若他膝下无子那我赵氏岂不断了香火，听爹的话，待太平盛世之时定要让你的子孙延续赵姓。”说完便心疼的抚了抚儿子的头，他就指望弄筱可以平平安安的活下去了。

    坐在一旁的金国男子也忍不住眼眶发红，扭过了头，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落得如此下场，令人怜悯又有几分叹息。

    二人走出宰相府之时，已是黄昏了，一路上弄筱都沉默不语，垂着头只管跟在他后面骑马，完全沉浸在悲痛之中。

    “若是劳累，我们找个客栈休息一宿，明日再赶路便好。”完颜飞鸿说道，他知道对方的心情很糟，但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他摇头，继续坐在马背上发呆。

    “事已至此，只需听父亲的话多和弟媳生下子嗣便好。”他无奈的说，虽然这意味着又要和对方分离，但也是无可奈何。

    岳弄筱苦笑着：“天下的百姓都骂父亲为昏君，却不晓得他也有难处，为何要他一人承担骂名？”

    “所谓百姓就是这样，尤其是汉地的百姓，他们不关心谁人称帝，更不关心天下姓氏，只在乎自己的小日子，只要天下太平，吃饱喝足，谁当皇帝都一样。反之，有人让他们衣不遮体，食不果腹，他们就会抱怨，甚至揭竿而起。”完颜飞鸿是从韩参军那里听到这一番话的，起初他也不相信，但随着阅历的增长他逐渐明白了，汉人就是一群没有“荣辱与共”，“同甘共苦”观念的散沙。

    这也是为何他们宁向敌国不断的送钱，也不愿意打仗的原因。

    但岳弄筱却怎么也参不透，仍然坚信中原需要赵氏统治，只有赵氏才能给天下百姓安乐的日子，他会为了这个目标倾尽全力，甘为孺子牛，吃的是草而挤出来的却是奶。

    回到西京后，弄筱便收拾行囊准备回汴京探望老婆孩子，临走之时完颜飞鸿一言不发，也没来送行，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别扭的，但想到再过一两月二人就能在一起，他又安慰自己不要在意。

    到是岳雪梅心思细腻，当晚就和完颜飞鸿说了一番中肯的话。

    她把睡熟的欢儿放进小床，就推门和他来到院中的凉亭里坐下。

    “伯母，您有话直说吧？”他心中烦躁，只想找地方喝几杯。

    “弄筱这孩子自小就脾气犟，凡事总是自己拿主意，你要多担待些，这两年你们分分合合却还是在一起了，就说明他心里有你。欢儿不就是他给你生的么，若不爱一个男人，绝不会冒着风险为对方生孩子的。我真是过来人，弄筱的娘就如此，等过几年他心志沉稳了自然会更加体谅你的。”她帮对方倒了杯茶，语气平稳的说道。

    飞鸿连忙点头：“您说的是，明日我也要起程回会宁了，欢儿就托您照顾了，两月之后我便回来。”

    “你回去吧，家里有我呢，只是我担心欢儿找他娘会闹几天。”她叹了口气，欢儿这孩子也怪可怜的。

    他扬起头闭上眼睛，叹了一句：“虽说聚少离多，但我还是觉得这份情难能可贵，或许这只因为身为男子要背负的责任更多吧？”

    “如今男人女人活着都不易，只好睁只眼闭只眼熬了。”她说道，原本对这个男人的成见和戒心居然都化解了，这恐怕都是因为宗欢，这小家伙实在是爱煞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