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茶会

    工作日开始，庞锦辉又回到了原来忙碌的工作节奏之中，甚至比之前还要忙一些，有时晚上回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拖着身子洗漱完毕倒头就睡，话也变少了。估计是最近工作真的很累，程渝也不打扰他，帮忙收拾一下衣服，让庞锦辉能无后顾之忧地好好休息。

    这天，老庞很少见地起得很晚，程渝喊了几次才起来，感觉像没睡醒，一直呆呆的，出门还差点连钥匙也忘了拿，程渝赶紧叫住他，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过去，「老庞！钥匙！」老庞摸了摸口袋，像是刚想起来似的，拍了拍自己脑袋笑着把钥匙接了过去。

    「真是的，今天早上怎么这么昏呀，到公司可别这么昏了」

    庞锦辉凑上去在程渝额头落下一个吻，「谢谢小程，我最近忙得晕头转向的」

    「没什么，老庞只要在外面能干就好啦」程渝握住了庞锦辉的手，「去公司忙归忙，吃饭休息可别忘了」

    庞锦辉笑道，「我们家小程真好，老庞在的组最近接了一个大项目，等这个项目一做完呀…哎，快到时间了，小程我回来再跟你说！」程渝笑着把他推出门，「好啦，知道老庞出息就行，忙完再跟小程说！」然后像往常一样在门口目送着他离开。

    这样的每天只打个照面，日常会话也越来越少的日子持续了好一会儿，周末也常常是睡了一上午起来下午又要出去加班。虽然忙碌的程度跟之前相比差不了多少，但程渝能看得出来庞锦辉是真的很在乎这个新项目，压力比之前大了不少，经常坐在沙发上看资料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小睡时眉头还皱着。

    而程渝的生活跟往常相比没有太大区别，李远山也快要开学了，他们从每天一起出门买菜变成了一周几次，不过到周四周五还是会一起去老黄那儿三个人边吃饭边聊天，程渝偶尔一个人出门的时候反倒觉得寂寞起来了。A的学业、工作，都不是他一个O能搞得懂的，他只有做好自己的事情，在旁边静静地看着，静静地等待他们忙完然后回头看向自己的瞬间。

    这周周末，庞锦辉又出去加班，李远山也说要忙报告，程渝一个人在家里正无聊，突然接到Omega朋友丁晓萱的消息，说下午大家一起去喝茶，程渝连忙起来重新洗把脸然后化妆。

    消息里写的“一起去喝茶”其实就是同为Omega的阔太太们开的茶会，在这个小圈子里，只要哪家的千金出了嫁，都一定要来这个小茶会里露面，这已经变成了不成文的规矩，如果哪位新进门的太太来晚了或者拒绝邀请，就会被那些小圈子的人一同排挤，同时，各家族也不会放过这个交换情报的好场合，自家O嫁人了，通常都会主动让ta带点心自己去茶会跟太太们打招呼。

    程渝不喜欢在背后碎嘴说人闲话的人，在这个小社会里又不能撕破脸，碍于表面情分只跟其他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只跟丁晓萱最熟。

    丁晓萱是一位女性Omega，结婚好几年了，比庞锦辉还要大上2岁，但看起来还是很年轻，穿着打扮都很时髦，从不掩饰自己的魅力，同时八面玲珑，跟谁都说得上话，很容易成为话题中心的她常常巧妙地把大家的话题引到别的地方去，从不出风头。

    似乎比起跟其他太太一起讨论流行趋势，她更喜欢和程渝一起在角落聊天，不知不觉地两个人就变成了好朋友，通常在茶会结束以后，还会两人一起出去逛街。

    程渝走到玄关换鞋的时候终于想起了一个月前李远山送来的点心盒还有一整盒完全没有开封，便折回去拿，想着带去茶会分给其他太太们，也算赚个印象分。

    「小程！这儿呐」程渝刚走到咖啡厅里，就看到丁晓萱坐在靠窗的位置朝他招手。

    「哎哟，庞太来啦」花枝招展的Omega太太们已经占据了咖啡厅中心的沙发，李太太稳坐中间，看到有人进来，就用又细又沉稳的声音打招呼。随着人数变多，咖啡厅也变得喧闹起来，但李太太细声细气的声音总很有穿透力，就像镶满宝石的舵，控制着这首糖果船的方向。李太太资历和人望都高，茶会的时间和地点，通常都是她定的。

    「李太太午安」程渝点了点头，挤出笑脸回应道，「对了，我今天带了些点心来，大家要是不嫌弃的话…」程渝刚把盒子提到中间，盒子就被其他Omega拿了过去，「这不是xxx那家手工定制的巧克力吗」「我喜欢他们家的白巧克力」「他家预约好像还挺难排到的」没等程渝继续说话，小麻雀们就叽叽喳喳地挑选自己喜欢的口味，分了起来。

    「谢谢庞太」李太太向程渝点了点头。

    「谢谢庞太了！」其他围在李太太身边的年轻Omega夫人们，这才跟着开始道谢，但很快又开始互相聊起天来。

    「不客气，大家喜欢就好」程渝也早就习惯了，此时只想赶快离开，跟李太太又打了个招呼，转身快步走到丁晓萱那边去。

    丁晓萱只在位置上笑着看着他，打趣道「哎哟，大家都有萱姐没有？」「哪能委屈我们萱姐呢」程渝笑起来，从包里拿出自己做的杯子蛋糕，丁晓萱眼睛一亮「哎呀，小程手艺是不是又长进了」两人又像往常一样一边喝着茶一边聊起天来。

    大概过了快十分钟，场子里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程渝正纳闷，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白色T恤和牛仔裤、背着斜挎包的男性Omega推门走了进来，他面无表情地环视了一下整个咖啡厅，一句话也没说，旁若无人地走到角落里的空座位坐了下来。

    是严昭娣。程渝只知道他的名字，从来没说过话，他也从不跟茶会里的其他Omega聊天，不如说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和态度，让人很难接近。丁晓萱以前也主动找他说过一两句话，但看对方总是冷冰冰的样子，也不自找没趣，自觉退开了。

    其他Omega进来，李太太总都逐个打招呼，只有严昭娣进来的时候，李太太从不说什么也不看他，就当没有这个人存在一样。

    咖啡厅里空气只冷了那么一瞬间，很快又吵闹起来。

    过了一会儿，咖啡厅中间的小团体里有人站了起来，「既然人都到齐了，我就先来打扰一下各位太太，今天带了个新人来想跟大家介绍介绍」随着那位年长Omega一起站起来的，是一位身材娇小的年轻女性Omega，她穿着长裙，看样子今天是第一次来，低着头有些羞涩地笑着。

    四周音量稍微减小了一点，大家的视线都聚集在那位新人身上，除了严昭娣。程渝跟丁晓萱也停了下来，但程渝只远远看着那个女性Omega的嘴在一张一合，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等她说完，沙发周围的Omega们又花枝乱颤地笑起来，哄笑声中，李太太不急不慢的声音依旧很沉稳，「钱太太，新婚快乐。欢迎你，既然来了，不必拘谨，就当自家姐妹聊聊天，扯扯闲话，有什么事，就跟你李姐说」

    「谢谢李太太！」那位钱太太脸红得像苹果，连连鞠躬道谢，在身旁年长Omega的招呼下，才慢慢坐下来。

    新来的人按规矩要跟大家打招呼，钱太太跟在年长Omega的后面，走到其他桌子上去打招呼，看起来紧张已经消解了很多。在程渝这边也打完招呼以后，旁边的年长的O原本想拉着她回去，钱太太一点也没察觉到大家的气氛，顺着便走到了程渝他们后面严昭娣的桌子旁。

    「那个…孙太太，你…」好字还没出口，就被严昭娣打断了，「别叫我太太，我姓严」严昭娣的声音也不算很大，话音刚落，整个场子一下就冷了下来，大家都往钱太太和严昭娣的方向看去，钱太太看起来有些尴尬又有些不知所措。

    程渝有点大事不妙的感觉，而丁晓萱则是继续喝茶，看热闹一样饶有兴趣地盯着他们俩。

    严昭娣一点也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只抬头冷冷看了钱太太一眼，补了一句「你非要叫，叫我严先生就行」那位一直跟在钱太太身后的年长Omega一下子火了，「哎哟，孙太，怎么，这么多人就你是最高贵的“新人类”，叫也叫不得」

    「我没说叫不得，刚才也说过了，别叫我太太，我不姓孙，我姓严」咖啡厅里只剩下几个人还在小声地交头接耳，其他人都停了下来，严昭娣的声音就显得十分响亮。

    钱太太一看情况不对，立马走到两人中间，「王太太，没事的，是我不对，我考虑不周了。严先生，不好意思啊」说完便拉着那个被叫做王太太的人想要离开。

    「妹妹，你别跟他客气，我看这不就是贱吗？在座各位都是已婚Omega，我也没见有人因为自己是男的就要搞特殊的，孙太你虽说离过一次婚，现在结婚了不还是别人家的太太，装什么装！」王太太此话一出，四周一片哗然，沙发上好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Omega夸张地笑起来，好像王太太讲出了他们的心里话。

    严昭娣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很反感别人叫他太太，也从不用“太太”来称呼其他的Omega（本来也不怎么跟其他人说话）。

    严昭娣听完冷笑了一声，「如果是两个男性Beta结婚，你会用另一方的姓来代称其中的一个人，还要叫他太太吗？不会吧，怎么，都是男的，人那儿可以叫“先生”，我这儿就是“太太”。不好意思，你们自己爱互相怎么叫就怎么叫，我有自己的姓，我这里不行」

    「你！」王太太气得脸都红了，另一边钱太太则是吓得脸都青了，两人一时间脸色互换，看起来十分滑稽。

    「孙太，」李太太终于开口了，其他叽叽喳喳的Omega也连忙噤了声，等着李太太发声，「你不守这里的规矩，也就算了，既然是自己要来，不要太过分」

    严昭娣没说什么，把书拿了起来继续读，看也不看钱太太和王太太一眼。王太太更气了，刚开口想发作，丁晓萱却突然站了起来，吓了程渝一跳。

    「哎呀，小严，我们待会儿不是还要一起去逛商场来着」丁晓萱走上前去，把严昭娣从座位上拉起来，也不等他说话，就很自然地挽起严昭娣的手，很用力地往下一大鞠躬，把严昭娣拉得差点摔到地上，「王太，小严这坏脾气也不是一天两天，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今天钱太第一次来，何必惹得自己也不开心，不如带她多跟大家聊聊天」

    王太太见丁晓萱出面做和事佬，严昭娣又算低了头（尽管不是他自愿的），便装作是自己宽容大度的样子，冷哼了一声，拉着钱太太往沙发那边走过去。咖啡厅里很快又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恢复了之前的喧闹。

    程渝不知道丁晓萱为何突然做出这种举动，他们刚才确实是在聊一会儿两个人先走去附近商场逛逛街，可一句都没提要带上严昭娣一起，况且严昭娣看起来不像是喜欢逛商场的人。

    丁晓萱拿着严昭娣的包，拉着他便走到程渝这边，若无其事地说道，「小程，把包拿上，我们先走吧」说罢，把手里的斜挎包丢到在一旁一头雾水的严昭娣的怀里，自己拿起手提包，挽着程渝的手往门口走。严昭娣见状也只有跟在他们后面。

    走出咖啡厅一段距离，严昭娣便停了下来，看着丁晓萱，依旧面无表情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看样子这句话是问丁晓萱的。

    丁晓萱回过头来笑道，「怎么？小严比起逛商场，更愿意留在那儿听人家扯闲话吗？」

    「…我不是说这个」

    「大家都是明白人，我也不用多说什么了，只是觉得你和我很像，就当交个朋友，朋友间互相帮帮忙而已」

    程渝在旁边看看严昭娣，又看看丁晓萱，紧张得一句话也不敢说。严昭娣跟丁晓萱性格差得这么多，程渝看了半天也不觉得他们哪里有相似的地方。严昭娣没说话，只是继续看着丁晓萱，像是要弄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况且，」丁晓萱挑了挑眉，接着说，「李太碍于自己的立场不好出面，我也算卖了她一个人情，卖人情总没人不喜欢」

    严昭娣听了，轻轻笑了起来，吓了程渝一跳，程渝以前只觉得他难以接近，第一次看到严昭娣脸上露出其他的表情。严昭娣本身长相也是清秀型的，这一笑，五官都柔和起来，多增了几分亲近感。

    「严昭娣」严昭娣向丁晓萱伸出手。

    「丁晓萱，」丁晓萱握住严昭娣的手，「我记得你比小程大不了多少吧，叫我萱姐就行」说罢，严昭娣转过身来对着程渝，程渝连忙走上前握手，「我是程渝，那个…」「我知道」严昭娣握着程渝的手，弯着眉毛笑了笑。程渝一下子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没想到严昭娣居然早就知道他的名字了。

    「好了，那么大家都认识了，我们就去开开心心地逛街吧！」丁晓萱转身继续挽着程渝的胳膊，大步流星地朝商场的方向走。

    「呃，我也要去吗，我没什么要买的…」

    「小严，我今天卖的这份人情，有一份可是给你的」丁晓萱朝严昭娣眨了眨眼，「我跟小程今天要去试衣服，正好差个帮忙看行李和拎包的，请你帮帮忙，好吗？」

    就这样，程渝的茶会伙伴又多了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