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稀客
一晃眼，又是中秋节了。山城的夏天来得早去得晚，说是中秋，却还是像盛夏。蝉鸣还在，热气还在，到处都是穿短裤短袖的人。室内开着空调，走过门店时会被冷气或者空调外机的热气打中。 郑直提着公司过度包装的月饼盒，还有买的一堆零食和食材，大包小包地走回家去。赛拂幽看着他逞强，说道：“我来拿吧。” “不用，这点东西我提得动。”郑直说。 “我长得比你高，比你强壮。” “真的不用。” 郑直不打算在中秋节回老家，他打算和赛拂幽宅在家里。如果天气不那么热的话，两个人可以步行去花卉市场买一堆便宜的鲜切花。正在说笑间，两个人打开防盗不锈钢门，然后走到小房间门口。 赛拂幽刚开门，结果看到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坐在床上看电视，好像这是她的家一样随意。二手电视放的正好是催婚内容，男主的母亲痛骂男主不结婚不孝，而男主坚持认为婚姻是自己的自由权利，是一种选择，而不是义务。 “妈，你怎么来了？”郑直说着，把一堆东西堆在地上，一时间也顾不上收拾。 “我看你这屋子收拾得这么干净，一点都不像你。有了女朋友怎么不告诉我？”郑直的妈妈罗凤霞说。 罗凤霞只有小房间的钥匙，没有外面大门的钥匙。她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了那个高中生的母亲，两个人交谈几句。罗凤霞提到了自己儿子的名字，说他就住在这里，那位母亲给她开了门。她住在郑直隔壁，看着罗凤霞开了小房间的门也就回了自己的屋子。 罗凤霞看到衣柜里比自己儿子尺码大的男式衣服，心中还有点不安。这下看到真人，原来是儿子找了个高个子的混血女朋友。这个女人穿着风格简单，看上去健康有活力，一看就是个会过日子的正经女人。 “娘娘，你好。”赛拂幽说。 “这孩子长得真漂亮，个子高，壮实。你叫什么名字啊？今年多大了？做什么工作的？是哪个国家的？”罗凤霞对赛拂幽印象不错，抛出了一连串灵魂之问。 “赛拂幽，30岁，自由职业，中国国籍，她母亲是乌克兰人。”郑直说。这是他能想到的比较完美的谎言了，总不能真的去解释穿越和外星人。 “噢，不错，虽然比你大了点，但看上去完全不像30岁的人，”罗凤霞笑着拉着赛拂幽的手，“都和女朋友同居了，你怎么还租这里的房子？起码租一个一室一厅吧。两个人住这么点地方，多不方便。邻居些听到点动静也不太好。” “这里离公司近，房租也比较便宜。真要重新租的话，房源也不好找。”郑直说。 “住在这里还行，就是厕所做太矮了，也很小。”赛拂幽说。 “幺儿，我和你爸还有点钱，你要是想买房的话，我们多少能帮点……”罗凤霞说。 “我一个月工资就那点，付得起首付也担不起房贷，过几年再说吧。”郑直说。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罗凤霞问。 “三个月。”赛拂幽说。 “半年。”郑直说。 “他追了我三个月。”赛拂幽补充说。 实际上两个人在一起不算很久，但为了显示感情深，两个人同时回答了不同的假答案。 “那你们有结婚的打算吗？”罗凤霞说。 “我们暂时还没考虑那么多。”郑直说。 “那你要好好考虑，早做打算。” “知道了，妈。” “对了，你二叔送了我们一盒月饼，我想着带给你吃。” “啊，天呐，公司发的月饼我都要吃不完了。” “慢慢吃嘛。” 下午快五点的时候，三个人到外面吃了晚餐，罗凤霞说她要坐最后一班车回家。 送罗凤霞去了车站，回来的时候，赛拂幽问：“你不喜欢吃月饼吗？” “算不上讨厌，就是吃腻了。”郑直说。 “我觉得还行，这属于冷食。” “你喜欢那都给你吃。” 回想着母亲那些唠叨的话，郑直觉得头疼。不过还好，他已经有了生活的方向，就是和赛拂幽在一起。他们会一直在一起，也许会养花，也许会养宠物，但不一定非得结婚，更不会收养孩子。 他们不可能有孩子，但并不是一定非要孩子不可。罗凤霞回到家估计会把郑直已经耍女朋友了这件事告诉所有的亲朋好友。如果是过年，赛拂幽应该会跟自己一起回农村老家，到时候就有更多的人问更多的问题。 在贺珏的帮助下，赛拂幽搞到了一张真的身份证。这个时代，什么地方都要用身份证。赛拂幽有了正式的身份，做什么事情也方便了许多，比如开银行卡、考驾照。贺珏之前还开玩笑，那还不简单，你和郑直事实婚姻个几年，弄个归化不就行了。 实际上，家长和孩子的关系，经常取决于谁是强势的一方。除非是关系极度和谐的小概率家庭，普通家庭解决矛盾一般都是弱势方妥协。如果孩子强势，家长是没办法逼其相亲的。如果孩子不够强势，只能被迫去相亲。 鸡毛蒜皮的事情，很容易堆积成一个又一个矛盾，等到过年的时候，所有人还要假笑着装成和睦和谐、其乐融融的一家。疲于应付一切，所有的问候都变成了敷衍，所有工作也只是敷衍，最后敷衍地度过毫无意义的一生。 人生的道路没有任何方向，只是被命运的推手无情地逼着自己在破烂的几个选项中选择一个不够好的答案。不论选择什么，都会不满意，都会后悔，因为命运本质上无从选择。如果有什么感情，那么感情就是无能者的狂怒。 郑直心想，他的家长算不上多么好的家长，也没有那么通情达理，但至少表面上日子还能过得去，也没有什么不可原谅的恶习。他的人生很普通，除了遇到一个外星人并爱上她。这里没有阳台，最多能养盆小多肉，再多点就摆不下了。郑直经常买鲜切花，运气好的话，花可以四五天不败。 运气很好，小屋子里住着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