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落魄指挥官和被放弃的圣物

    “若吾起舞时，丽人亦沉醉。

    若吾起舞时，皎月亦鸣响。

    神降合婚夜，破晓虎鸫啼。”

    ——

    “你好，我是Sughter－1，我的代称是蒂尔华·斯莱德。”

    忒洛斯在他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到过这种地方，霓虹灯光在黑暗里扫射，播放的电子乐被他的电子脑接收然后处理，分不清是人还是仿生人的东西在暗处交缠。

    他即将陪伴的主，不是以往身穿白金机甲或者西装革履的英雄形象，她套着黑呢大衣，里面是只有凹凸曲线的修长躯体，敷衍地穿着皮质黑色超短裤。她的皮肤莹白细腻，恰巧处于人和非人的界限，断面整齐的合成发丝齐下巴，因为漆黑所以反射着灯光，冷漠的眼眸弧度奇诡，似挑逗似蔑视，虹膜呈深邃的蓝灰色，薄唇只有淡淡的肉色。

    这一点他知道，面前的人为了提升战斗能力，自愿将脑组织植入全身义体，从此变成真正意义上的战争机器。

    她单手撑颊，半靠在吧台上。看到他和带他来的准校，脚触地站了起来。她一瞬间便站得笔直，薄唇中不带感情地吐出了那个名称。

    Sughter－1，杀戮者一号。

    “指挥官，还请您到一个安静并且干净的地方收下您卓越功绩的奖赏。”准校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容，对面前的人说道。

    “这就是忒洛斯？战争之神的证明？”蒂尔华·斯莱德淡漠地看了一眼站着的人，丝毫没有换地方的打算，“听说君主对我私下很不满，恰巧我自觉配不上战争之神的称号，退了吧。”

    虽然这位准校在生理上恐惧蒂尔华，但他已经被要求背诵该如何对后者的不留情面做出反应，“他是植入了‘隼鹰’系统的全身义体化人，并且已经存在了近两百年，所以能包办一切家务、协助您做出最正确的反应、帮助您获取最及时的消息、甚至在您训练时提供协助。”

    蒂尔华不为所动，蓝灰色的眼瞳倒映着杯中液体的波光。

    “另外，”准校突然放缓了语速，看起来有点难以启齿，“在交配方面，他拥有不输于任何一位Omega的敏感度和自愈能力。”

    给他安排这个任务的人说，这是比较能吸引她的方面。

    “他？”蒂尔华忽然勾起嘴角，头微微动了动，一头漆黑的发丝散落遮盖住了灰蓝色的眼睛，“我喜欢妖艳贱货，不喜欢圣人。”

    她的八卦很多，包括毫不顾忌地和贱民或者奴隶厮混，但又迷得一位Omega亲王神魂颠倒甚至被勒令强迫标记对方并回绝等等等，都是平民甚至军队绝好的谈资。

    这些绯闻之外，家喻户晓也令她臭名昭着的是杀戮。

    五个月前，全星系战争倒计时，最为关键的一战中蒂尔华所属底斐克帝国节节败退，大多军人已经沦为俘虏甚至性奴。蒂尔华装作臣服于对方掌权者，度过了半个月的荒淫生活，期间逐渐摸清了驻地结构并转移出去七成的人，剩余的人已经在折磨中生死不明无法调令。

    蒂尔华在底斐克帝国掌握她的位置前来接应时轰炸掉五成的驻地，以保证援救成功。剩余的三成人似乎是自愿留下来牵制敌军，但都这不能磨灭他们全部被吞没在了火海里的事实。

    这件事里面有三个争论点，蒂尔华的臣服丢了帝国的脸；无法被转移的军人多达数千人，记者拍摄的图片中熊熊火焰吞天灭地，无数被烧焦的尸体交错相横在废墟中，死者已经模糊的面庞无一不触目惊心；轰炸基地的行为也许并不必要。

    恰巧蒂尔华从火海里出来时的样子又被拍摄到了。她的机械双臂齐根断裂，露出杂乱无序浸在血液里的电线。左腿同样不翼而飞，只剩下一条被穿甲弹打出无数孔洞的右腿，漆黑发丝黏在布满狰狞血痕的煞白脸颊上，最令人恐惧的莫过于她的机械左眼从眼眶中掉了出来，凭着几根数据线连着的漆黑血洞让不少看着直播的观众直接开始呕吐。

    第二天对于这个人形杀戮机器的怒骂和恐惧充斥了整个底斐克。

    Sughter的中文译名为杀戮，她本身就是杀戮机器，所执行的永远是最优项。但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他们一面无法拿出证据证明轰炸驻地是不必要的，也无法提供给她更好的解决方案，一面又对蒂尔华咬牙切齿辱骂其为背弃种族、没有人性的怪物。

    Sughter－1在战争结束后混迹在地下黑市和灰色地带，又招致了“放荡淫秽”的骂声。

    一瞬间过完了所有她的头条新闻，忒洛斯攥紧了手，心中翻腾。他没有察觉到，长久以来的供奉将仅仅只是有贵族血统的他培养出了傲气，以至于他忘记了服从才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看，他还不愿意。”蒂尔华的右眼极快地扫了他一眼，然后随意地道。

    准校咬咬牙，刚想接着磨下去，就听到蒂尔华淡漠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不过我缺一个做家务的，让他留下来吧。”

    底斐克帝国的皇室绝大部分都是Alpha，他们呼风唤雨玩弄政商，或者征讨侵略所向披靡，“皇室威严不可侵犯”从民众的潜意识变成了皇室自己也要坚持的铁律。在这种情况下，皇室的Omega就显得尤为突兀了。

    他们只有生育的能力却碍于“皇室威严”不可臣服于普通Alpha，但为了保证皇室血统的优越近亲结合又很少。说是有“皇室威严”，但任何一个敌军Alpha的信息素就可以让娇生惯养的皇室Omega跪在地上为他们口交。持续了十二年的全星系即卫国战争让他们的地位一低再低。

    昔日的战争之神通常有名无实，因为战争没有发生。而蒂尔华作为一个在卫国战争里面单人斩杀近万敌军，间接斩杀超千万敌军，又烧死了数千名底斐克人的彻头彻尾的怪物，她的名头没人有胆子质疑。

    他们的胆子只够他们在面对她时慌忙逃走、或者在私底下极尽辱骂。

    所以按照常理来说，蒂尔华对于忒洛斯的掌控权要远远大于以往，不过现在这个情况并不像是如此。

    忒洛斯皱着眉，他不愿意，所以脚甚至没有动。一旁的准校看任务完成了，急匆匆地从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出去，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要是蒂尔华被惹怒，把圣物给毁了，那责任就得算到在场的他身上了，还是赶紧离开的好。

    “怎么？还真敢不愿意？”蒂尔华将台子上的劣质酒一饮而尽，眼眸微微一瞥然后收回，漫不经心地道。一阵尖锐的沉默，她转身离去。

    忒洛斯低着头咬住唇，他不跟上去，会不会那个女人就会放了他？

    他是这个帝国的圣物，享受的是绫罗绸缎和最昂贵的维护，即使只是电子脑得出的结论，经由他的嘴就会变成神谕。无数贵族Alpha想要同他结合，他也无一例外的拥有拒绝的权力。

    蒂尔华……看起来很低贱。

    下一秒，世界变成了彻底的暗蓝色，他一愣，惊慌地在毫无方位感的地方走了两步，死死地捂住了眼睛。

    “什么……？！”忒洛斯不敢乱动，他左右看着毫无边界的暗蓝色，耳中只能听到无序的嗡鸣，仿佛五感都被瞬间剥夺。

    手自发僵硬着逐渐分开到两边，他被迫看着暗蓝色的世界多出了深红色的身影。身影修长窈窕，和蒂尔华的身形别无二致，不，就是她。

    “我看你的电子脑和本体脑组织怕是不好使了，连入侵都这么容易，”冷冽沉郁还混杂着些许讥讽的嗓音如同在灵魂深处响起，“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忒洛斯惊惶地软在地上，但因为这个世界的颜色太过纯粹，即使他能有触到地板的感觉，也觉得自己仿佛在无尽深渊里下坠。他一瞬间觉得自己就是对方可以仅凭手指就能随意修改的代码，从头到脚都毫无保留地被她控制。

    “皇室的人不会告诉你，在刚结束的全星系战争里，Omega出路几乎只有两条，靠着抑制剂上战场，或者沦为生育机器。”她身处店铺里一片霓虹灯光中，看着不远处被她入侵的“人”颤栗着跪下，道：“你没有在战争上作出贡献，隼鹰系统的性能也只不过是在明面上排名第二，就算它无可替代，只要皇室需要，拆下重装到另一个人身上也不是难事。”

    她没有再回头看他，结束了入侵然后准备离开这家店，“所以你不需要再怀抱着回去了还能享受皇室生活的妄想，你已经给了人人喊杀的我，相当于被皇室放弃。”

    忒洛斯纤细的手臂死死抱住头，他的脑中被她刻意地暂时性损伤，撕扯般的疼痛伴着她的话语袭来，逼得他流出了眼泪。眼前的暗蓝色正在消失，逐渐变成酒吧的色彩斑斓，但却因为系统不稳定而反复交替。

    “喂，这小子看起来是个好货啊。”

    一只眼睛被换成合金的大汉踢到了他，低头一看便淫邪地笑了出来，伸手去拽他的金发，“让我瞧瞧脸长的怎么样，要是还过得去那我操一操屁眼也不是不可以……”

    是了，忒洛斯的机体在外貌上是下了大功夫的，近一米七的少年身躯洁白无瑕如已经灭绝的象的牙齿，修长纤细的长腿在地上无力地搭在一起，展露出腰部的瘦削柔美线条，浅金发丝轻薄地贴在微汗的脸颊上，薄唇淡粉，白与金过渡的眼眸如同神明一般圣洁，摇摇欲坠的几滴眼泪更是令人迷醉。

    大汉僵在了原地，然后狂笑起来，一把拽起忒洛斯的金发，将他无瑕的脸庞凑近自己，在捕捉到他眼中的恐惧后嘿嘿一笑，“好漂亮的美人，马上给你来点能让你爽上天的东西。”

    “放……滋滋……放了我……”因为电子脑受损，忒洛斯的声音扭曲了起来，夹杂了电波的杂音，白金色的眼眸中神色很奇怪，一面是痛苦恐惧，一面竟然是淡漠，如同被撕裂的两个人。

    大汉充耳不闻，从裤兜里掏出他在黑市购买的已经溶入针剂的淫药，随手推了几针，然后针尖就要插入能够影响忒洛斯大脑的电子神经。

    “……滋滋……自我保护机制启动！”

    蒂尔华微眯着眼，看着不远处纤细的少年猛地抬头，冰冷的机械音过后全身隐没在了空气中。蒂尔华切换了红外视物，看到他身边的大汉被他举起，伴随着轰的一声和酒瓶破裂的碎片，整个人砸在了酒桌上。酒桌在接触到人的那一瞬便四分五裂，大汉最终一动不动地躺在了被砸出大坑的地板下，浓稠的白色脑浆以及鲜血喷溅出来，流了一地。

    喝酒交欢的人群一瞬间骚动起来，尖叫声和怒骂声此起彼伏，本就不算整洁的店人仰马翻，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飘散出去。

    忒洛斯又从空气中显出人形，然而少年晃了两下，直直地往地上倒去。蒂尔华足尖微一用力，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出去，又轻轻接住了忒洛斯，一手揽起膝弯给人抱了出去。

    外面是黄昏，几艘翼机在残阳下飞过，穿梭在林立的高楼大厦间。

    底斐克帝国掌控着一颗王星，数十颗附属星，和德卡联邦平分双子星系可居住的星球，现在她在一颗名为海洛斯的二级附属星里。蒂尔华走在阴暗潮湿的暗道里，将怀中的少年抱紧，尽可能地避免他被别人看到。这一带不至于沦落到贫民窟，但也不是海洛斯的上层人士居住的地方。她住到这里只是为了隐蔽，虽然卫生条件稍稍差些，一些越过法制的事情比较多。

    像忒洛斯这样外貌出众得可怕，身穿昂贵服饰，甚至颈间还悬挂着天然钻石的存在，是绝对会引起骚动的。她就算不太在意自己的名声，也不想因为引发附属星骚动再上头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