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往高处走

    发布会持续了两个小时，等李高琪演讲结束时，他的头发和衣服也差不多干了。

    按照惯例，发布会结束后，接下来进入记者采访环节。

    李高登始终在位置上静坐，默默凝视着台上的李高琪。在“咔咔”闪光灯的光影下，他的两颊上总是保持着淡淡的笑意，看上去很沉稳，甚至太过平静而到了阴郁的程度。被各路记者的长枪短炮下的追问包围，李高登就这样带着皮笑肉不笑的标志性笑容，显出十足的冷静。

    记者争先恐后地挤上去，话筒也是在他面前挤成一团，好几个记者几乎同时问出了同一个问题：“李总，对于前段时间不雅视频，您有什么回应吗？”“为什么不发声？”

    对于他们的提问，李高登倒也不意外，他更加在意的是李高琪的回应。

    李高琪今日的发布会充满了商务性质，仅仅对公司发展战略进行了介绍，并没有涉及到之前的“兽交门”。自从李高琪低调冷处理后，他再也没有在新闻和会议等公开场合现身，这倒是一次难得的机会，能否发出劲爆新闻，在此一搏。毕竟光凭“猪交”“董事长”“绑架”等几个劲爆词语，就足够吸引公众眼球了。

    李高琪，这个年轻有为的传奇董事长，就等于流量。

    记者们都想吃下第一手新闻，从财经到八卦娱乐记者，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围着李高琪，李高登在后面看着他们撅着屁股往前挤，像草原上闻着腐肉气息蜂拥而至的鬣狗。

    “我自认问心无愧，不需要回应。”

    李高琪说着，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眼睛依旧直面对着镜头。他的眼神凌厉，如果说记者们是抢食的鬣狗，那他就是不容他人染指食物的雄狮。

    “请问李总，难道视频是假的吗？”

    “不，是真的。”

    话语刚落，台下一片哗然。

    “和视频没关系，真正无耻的人是你们。”

    李高琪神色冷峻，他抬起眼睛，任由眼前白色闪光灯群魔乱舞一般闪动，眼睛眨都没有眨一下，“十几年前，当我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时，被歹徒绑架，在我受到常人难以想象的虐待时，我靠自己跑出来，那时候有谁来帮过我？这难道是我的耻辱吗？”

    会场陷入死寂中，连拍照的声音都静了。李高琪微微转动深黑色的眼珠，视线扫过面前的众人，顿了顿才接着说：“现在你们站在这里，为了娱乐取悦大众，敲骨吸髓一般想从我身上挖出新闻，不吸干我最后一丝价值誓不罢休，这才是耻辱，作为新闻人的耻辱，社会的耻辱！”

    李高登从未看到李高琪在公开场合如此严厉地指责别人，他是真的生气了，李高登更加能确定，这件事是他的耻辱，是不能提起的心魔。

    “我的回应到此结束，各位媒体朋友辛苦了，请暂且休息，之后会有工作人员招待你们，再见。”

    说罢，李高琪转身离开了会场，头也不回，留下一群记者大眼瞪小眼。

    李高琪一出门，便看到李高登在外边后门等着他，于是推掉了身边陪同秘书，两人心照不宣，默默无言地走了一会，远离人群站在酒店观景台的落地窗前，一起看着玻璃外的风景，上海冬日的天气阴沉，乌黑的云层笼罩在高楼大厦群的尖塔上，一副要不停压下来的样子。

    “你还是来了。”李高琪低头俯视起来下面的街道，淡淡地说道。

    李高登则盯着那些乌云，问道：“那个丢水瓶的人，你真的骗他的钱了吗？”

    “不过是个疯子，这种事情时有发生。”

    “为什么宝华系继续收购万洲，反而被停牌调查了？”李高登继续追问道，耳边却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不一会儿，一只手按上了自己的肩膀。

    沿着黑色的西装衣袖往上看去，李高登看到他的眼睛，在这一瞬间充满了疲惫。

    “我想你都明白了，我们是一起船上的人。你看，下面有那么多人，他们又恨我们，又怕我们，毕竟想取而代之，就先得学会做小伏低。这就是财富和资本的力量，也是我们脚下的根基，一旦站在这个位置上，已经没有退路了，否则会跌落得很惨。”

    “你会走到哪里呢？”

    “不知道，只能一直往上走。”

    李高琪抬起头，眺望起来不远处高楼直插云霄的塔尖，眼中的疲惫也消失了，他的眼神坚毅，李高登看到了，那是想要走到最高的野心。

    与此同时，从廊道处响起嗒嗒的高跟鞋声，打断了李高登的思索。他顺着声音瞧去，只见高夫人牵着一个长发披肩的小女孩出现在走廊尽头，女孩一见到两人，两眼放光，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一头扑在李高琪的腰上。

    “爸爸！”

    “又长高了！让我看看你的牙……”李高琪轻柔地捏着她的脸，仔细看了一番嘴里，粉红色的牙床长出一粒小小的白牙，像一轮小月牙。

    于是他温和地笑了笑，对女孩说：“这是叔叔，爸爸的弟弟，叫叔叔。”

    高夫人脸上带着笑意走来，笑语盈盈说道：“Lucky刚从国外回来，咱们一家也算团圆了，今年正好一起过年。”

    她招呼李高登晚上回家吃饭，李高登推脱了番，拿手头上的项目做挡箭牌，拒绝了她的请求。

    “好吧，你不要太晚了，晚上我送鸡汤来，记得早点休息。”

    高夫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牵起小女孩的手，和哥哥从后面的私密电梯离开了，李高登扭过头，一个人独自望着外边，在落地窗前更加感觉心中酸痛。

    “对不起。”李高登的眼角滑落下一滴眼泪，他对着玻璃窗自言自语，在上面留下一圈圆形的水雾，“你要一直往上走，别无选择，我也是。”

    他立马擦干净了眼泪，拿出手机给铁游发去短信。

    “按计划做，不要给我掉链子。”

    没过半分钟李高登就收到了短信，上面写道：“除了救我兄弟，你再答应我一件事，假如李高琪死了，你就收手。”

    李高登没有回复铁游，他只是看了一眼便删除了短信，然后将手机揣进了西装上衣的口袋，乘坐另一个出口的电梯回到了事务所。